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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食马兽

现在大家知道横穿大山与绕道大山的区别了,马儿跑到口吐白沫再也无力举蹄的时候,大家才不得已下马歇息;前方依旧是迢迢的路途,身旁依旧是莽莽苍苍的大山,在这处充满危险的区域,看不到一处人烟,是啊,谁会冒着一夜之间就陷于蛇口的风险在这里安家落户呢。大家为了这物产极其丰富的山林叹息,都觉得搞定神龙的事情后一定彻底整治“死亡岭”,清除为祸的蛇虺,还青山碧水于人民,还捷径坦途于商旅,让令人闻风丧胆的恶岭,变成沟通南北的商途。现在没有心思做这些,抓紧时间休息吧,飞鹄会担负起警戒的任务的,任何风吹草动、异常状况它一定会通知大伙的。马儿静静地吃着野草,疲惫的人儿瘫倒在树荫下睡去,没有人浪费体力去扎帐篷,就这样吧。飞鹄趴在大伙的身边,它微闭双眼,耳朵却竖立着,就像往常一般,恪尽职守地为主人站岗放哨。夜,山岭畔的暗夜,不知名的虫儿高一阵低一阵地嘶鸣,群星在黑沉沉的山岗上空忽闪,夜风吹拂林叶飘零,溪水潺湲,水声隐荡在一丛丛的菅草与灌木之中,睡吧,疲于奔命的人儿,夜色正浓……

夜深人静的时候正是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出来工作或觅食的黄金时候,这些不为人知的神奇动物背着人类生活了数千年,它们不需要人类的认可及熟知,自有自己的生活轨迹,但某些以特定食物为唯一的食物来源的动物,在这种特定的食物变得稀少或者灭绝的时候,它们本身也将陷入生存的危机当中,而人类经过千万年来的发展与变异,形成无物不吃的最佳生存状态,为自身的进化创造了一个相对有利的外部环境。而下面要出场的怪兽,就是比大熊猫还珍稀,比娃娃鱼还娇贵的神奇动物,——食马兽。顾名思义,食马兽只吃马,准确地说只吃马儿的脑浆,吮吸一匹马儿的脑浆可以为食马兽提供一个月的生存能量,也就是说一只古怪的食马兽一年当中需要吸食大概10到12匹的马儿的脑浆,才能保证自我的生命存活,这种挑剔的、单一的食物,对于食马兽的进化及繁衍极为不利,由于野外的野马急剧减少,它们面临的生存挑战可想而知,迫于生存压力的食马兽逼不得已闯进人类的家园,因为那里有它们活命的食物,只是人类对于毁坏自己的财物的行径十分痛恨,他们运用高度发达的人脑,设计制造出众多的陷阱、机关等玩意,是造成食马兽数量急剧减少的最大元凶。

听说东北地带的食马兽已经进化得可以用驴脑甚至骡脑代替马脑,它们无疑在拓展自己的食物谱上进行着艰苦卓绝的尝试,大有冒着物种灭绝的悲壮的气氛来作最后的挣扎;本地的食马兽固守着几千年来的传统,非马脑不食,这样的结果是悲催的,甚至是致命的。它们这一支食马兽每年可以捕获的马匹寥寥可数,饥肠辘辘的怪兽们个个瘦骨嶙峋、有气无力的,毫无保障的食物摄取,普遍存在的饥馑,熄灭了它们的爱火,已经好些年没有新生的宝宝降临这个悲惨的世界了。总而言之,这一支食马兽面临着覆灭的危险,这种可悲的未来就连它们族群中最富有生活激情,最乐观的个体都心照不宣了,只是一些不甘灭绝的家伙,偷偷投靠那些改弦易辙的群落,希望可以借以改变自身的基因,创造出适合生存的、有着更广阔的食谱的下一代,庶几还能在这个星球上保持自我的遗传,而不是仅仅成为一个传说。

这种怪兽外形类似于狐狸,但没有蓬松的尾巴,它们只有一条光秃秃的肉尾巴,它们的耳朵也没有狐狸那样尖耸,而是圆形的呆萌的轮廓的耳朵,它们嘴巴没有狐狸那样外凸,眼睛没有那样善于迷惑,它们的皮毛稀疏,光泽黯淡,值得大书特书的是它们有一条顶呱呱的长舌头,在吮吸马脑浆的时候居然可以卷成一个吸管,使它们可以有滋有味地咂吧享受至高无上的美味,而不至于浪费掉一星半点;它们的捕食过程一般是这样的:

它们每天在月朗星稀的夜晚,游荡在旷野与任何有马气味的地方,它们的嗅觉十分灵敏,听说可以嗅到五里开外的任何一匹马儿散发的气味;在它们顺利地找到一匹马儿后,就开始本能指导它们的表演,它们首先对着莫名其妙的啃着夜草的膘肥体壮的马儿下拜祷告,不知是为自己的残暴忏悔还是为可怜的猎物祷告,方正都是这么个形式,接着它们跳着一种奇怪的舞蹈,当然称之为舞蹈可能有人并不同意,因为这种扭捏摆动的姿态很难有可赞的美感,更无艺术可言;它们只是一遍遍的扭呀摇啊,嘴巴里念念有词,极像某种宗教仪式般原始且神秘,不堪骚扰的马儿在想嘶鸣啼叫的时候,却可悲地发现自己竟然喑哑了,就连撩蹄子刨泥地都使不上劲了,它们通过观察舞蹈竟然慢慢变得麻木、困顿且几乎无法自恃了,再甜嫩多汁的草叶也无力咀嚼,再明亮耀眼的月亮也引不起去瞧望上一眼,曾经刺破耳膜的夜虫的嚎叫像在好几里之外的地方,什么都与自己无关,一切都那样朦胧,一切都如此静谧,天地一片安详寂静,沉重的眼帘缓慢地闭合上了,睡去吧,奋蹄飞驰的精灵,再没有征战的鼙鼓在耳畔擂响,再没有催促的皮鞭在皮肉咆哮,再没有英姿飒爽的骑士夹紧令人血脉喷张的马刺……

食马兽像一个虔诚的教徒满怀肃穆的神情,跃上神智迷糊的马被,它用前爪的一根锐利的指甲按摩着马儿的脑袋,像一柄刁钻的钻头迅速地开了一个缝罅,在头骨之间的结合处,恰似最好的外科医师的手段,最后它伸出那条著名的舌头,不慌不忙地卷曲成一根吸管,从缝罅中抵达脑浆,马儿几乎在无意识当中就失去了生命,一场盛宴就这样倏然收场。

今夜,一对结伴捕食的食马兽嗅到了飘香的马味,来到了小公主一行的宿营地;不幸的食马兽并非没有外力的阻扰,尽职尽责的飞鹄就像守护着金币的毒龙,在它在监控之下猎食马儿宛如火中取栗,但饱受饥饿折磨的食马兽显然别无选择,它们决定铤而走险进行一场赌博。以其在饥饿的摧折下走向灭亡,不如放手一搏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于是它们走到了两匹马儿跟前,开始下拜祷告,机敏的飞鹄立即察觉危机的存在,它迅疾地站立起来,嘴里发出“呜噜、呜噜”的报警声,然而疲于奔命的主人并没有发觉飞鹄的警告,困意,极度的困意是他们酣睡的伴侣,甜甜的梦乡当中没有倾轧与搏击;飞鹄发觉自己的警告丝毫没有任何效果,它像一匹雄狮般震怒,只见它抖擞起浑身的长毛,一副蓄势待发的状态,可是食马兽开始跳舞了,它们不知道这种神秘到不可思议的舞蹈不仅对于马儿有着催眠的作用,对于任何活物(包括人类)同样具有催眠的效用,啊,幸亏食马兽不吸人脑,否则世界上恐怕没有比得上它们更加可怖的怪兽了。

毫无疑问,飞鹄歇菜了,它就像个睡眼朦胧、昏昏沉沉的糟老头一样耷拉着脑袋,抛弃了自己为之守护的一切,就算这时有人割下它的脑袋,它也一样照睡不误。食马兽达到了自己的目的,它们吸食了两匹骏马,它们一次从来都是吸食一匹马儿,从未如饕餮般不知餍足,仿佛它们的腹部只能承受一匹马儿的沉甸甸的脑浆,抑或这是它们一种古老的传统,恪守着知足常乐的祖训,不得而知。总之,历经沧桑的它们得手了,在英勇善战的飞鹄的眼皮子底下,在一伙叱诧风云的英雄们的鼾声当中,它们打着饱嗝心满意足地消逝在皎洁的月色之下……

迷惑了良久,飞鹄终于清醒过来了,就迫不及待地吠哮起来,这次大家都鱼越而起了;小宝首先发现了惨案现场,自己的和柔儿的宝驹委身尘寰,一模鼻腔早已是马魂缥缈,遍体生寒了,大家立马查看马儿的死因,终于在马脑袋上的一绺鬃毛处发现了微细的血痕,拨开鬃毛才发现那个令人触目惊心的盗洞;就在大家倒吸冷气的时候,老诗人毕竟阅历颇丰,指出这种伤口就是食马兽留下的作案罪证。他详细地说明了这种怪兽的种种传闻,也同大家一样不明就里——为什么食马兽一出现而飞鹄没有报警呢?飞鹄感觉大家疑惑的眼神落到自己的身上,委屈地趴在地上“呜噜、呜噜”地嚎叫,又对着食马兽离去的林丛大声吠叫起来;在暗夜里于林莽草丛当中追逐隐遁的元凶,可不是什么明智之举,再说即便追到食马兽还能要回死亡的两匹骏马的性命吗,再说老诗人也没有亲眼目睹过食马兽的样貌,道听途说可不足为凭,稍有差池难免南辕北辙啊。

如今最为迫切的问题是不能影响明日一早直扑冰川的目的,他们当即决定为了不影响速度,把柔儿和老诗人就地留下,其他三人骑马赶往冰川取得冰魄,尽早解除神龙的困厄就是胜利;至于留下的两人应当原路返回,到驻扎在小镇洞窟的一队禁卫军那里领取两匹骏马,再先期回到国都或者再折返去冰川与他人集合,这个根据到时候的具体情况再说;余下来的时间大家不敢再睡觉,害怕再来几只食马兽把剩下的马儿一股脑吞噬净尽,那可要耽误很多宝贵的时间呀,再说小公主的那匹粉色马是她的心肝宝贝,断不能出现任何伤害。小宝提出以及在这里坐等天明,不如趁夜出动,可以尽早一步到达目的地,大家一致拂逆了这个危险的想法,在荒山野岭处连夜走马不可预知的风险是巨大的,不必说那些素喜暗夜伤人的毒虫猛兽,就是道路不明跌下山崖或马失前蹄的事情发生都是极有可能的大概率事件,磨刀不负砍柴工,养精蓄锐正是担负重任之人必不可少的修为,虽然现在不敢放心大胆地回到梦乡,但至少闭目养神是可以做到的。

当晨曦的微光照亮东方的山岗,小公主、阿龙及小宝已跨上骏马,挥手间已经一骑绝尘,飞鹄当然是跟随主要任务的人出发,它心底埋藏着对于食马兽给予的阴霾,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挽回在主人们心目中的形象,所以它迫不及待地奔驰,伴随着它那颗屈辱兼火热的心;他们甚至连早餐还没吃呢,柔儿心疼得望着他们逝去的方向,手里还拿着干粮,只好坐下来与老诗人一起用餐了。用完早餐,他们把马尸抛进了山谷,遗下的物品只好两人背起走路了,所幸他们经过几年的刻苦练功以及丰富的野外跋涉体验,这点困难还是可以克服的哩。他们的目的地就是小镇,禁卫军驻扎的地方。纵马飞驰一天,步行需要几天呢;看似短暂的路途在没有骑马的情况下显得如此漫长。小柔儿毕竟年纪还小,尽管她嘴里不承认累了,可她踉跄的步伐、红彤彤的脸庞及急促的呼吸都出卖了她。老诗人心疼这个漂亮的孩子,他承担了绝大多数的包袱与武器,还一路照顾着柔儿,强迫她走累了就地休息,就这样,走走停停,天都黑下来了。他们用过餐就要休息了,按照他俩商定的办法,前半夜由柔儿负责警戒,后半夜由老诗人担任护卫;柔儿缠着老诗人要他再讲食马兽的传说,老头子说在他们的家乡人们往往四处寻找这种怪兽的窝窠,他们焚烧巢穴杀死幼兽给死去的马儿报仇,后来这种怪兽越来越少了,可能都已经灭绝了吧。

温柔懂事的柔儿为老诗人轻轻唱起歌谣,老头子微笑着闭上了双眼,闪闪的篝火照亮了老人家的酡红的脸庞;柔儿唱罢小曲,对着火焰出神,她在想象中幻想着小公主他们的行程,现在他们应该歇息了吧,如果没有可恶的食马兽捣乱,现在大家处在一起多么开心啊,希望他们不要再碰上那种怪物,希望他们都平平安安的。还好食马兽不吃人脑,否则实在太可怕了,想到这里她不放心地逐一巡视一圈周遭,黝黑的四周在篝火的映照下忽明忽暗,到处影影绰绰,摩天的巨树头顶着幽寂的星空,不知名的夜鸟偶尔爆发出一阵瘆人的啼鸣,远近的山峦就像匍匐于大地的巨兽,跃跃欲驰,高大的乔木与低矮的灌木及缠绕蔓延的藤蔓组成这个野莽的世界,那些黑洞洞的树丛草窝处不时忽闪着一对亮晶晶的大眼睛,该不会是又有怪物觊觎我们的脑袋吧,一柄出鞘的宝剑拎在冷汗泠泠的掌心,她暗暗嘲笑自己的胆子太小,就坐回火堆旁,合上沉重的眼帘不去观察周边的一切,不知不觉中睡去了……

下半夜,老诗人睁眼一看柔儿正睡得香甜哩,他取出心爱的梨花枪,就着篝火轻轻抚摸着上面的纹饰,又拔下随身的酒葫芦盖,美美地喝上一口醴酒,接着他站起身子,来到一处空旷地,练习起长枪的招式,虽说没有气吞山河的霸王气势,也没有刺破苍穹的傲人气概,唯有细密的针脚、强劲的雨箭与转瞬即逝的朵朵梨花,人与枪高度合一,舞罢立定,气息绵长心跳有力,老诗人明白自己到达了前所未有的境界,仿佛自己就是天生的使枪客,而这杆趁手的长枪仿佛就是为自己所打造的,如果没有渡海来这里,那么自己将失去与神枪汇合的契机,当然一切似乎冥冥中自有安排,我得到了枪,枪也得到了我。柔儿姑娘悠悠地醒转过来,她一看自己竟然疏忽大意睡着了,感到十分羞愧,又看见老诗人手握长枪踌躇满志,觉得相当受撼动,她手腕一抖手里的长剑清吟一声如闪电般射向老诗人,老诗人顺手一磕,长枪与利剑纠缠一处,电光火石之间早已拆招换招,剑舞得似瓢泼的暴雨倾盆倒向老诗人,枪扎得如密不透风的围屏,滴水不漏,一头是娇叱的美人,一边是矜持的老者,这样的旅途倒也不甚寂寞,天涯孤旅并不存在,忘年交也是美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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