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的大雨下了整整半月,梅雨时节的到来总让人烦闷。
国子监,周国的最高学府,当年太祖皇帝题笔“国学圣府”的石碑如今就矗立在国子监门口,大雨将石碑的颜色染深,更添几分威严。
国子监祭酒负责管理整个国子监,从四品的官阶,却是朝廷中最抢手的位置之一。
天下最聪慧的学子皆聚集于此,以后不论是谁高中状元或拜相入阁,都要喊恭恭敬敬地喊祭酒一声“老师”。
桃李满天下,谁不想?
如今国子监祭酒名为李荣复,年四十三,崇化二年的进士,也是名满天下的张仲臻张老先生的唯一弟子。
晚间,李荣复坐在国子监自己的房间中,读着一位国子监学生写的文章。
文章写的尚可,但句子中藏了不少对如今朝政的不满。
李荣复摇摇头,虽然这位学生费了一番心思尽力隐藏,但他在官海沉浮数十年,怎么瞒得过他?
他对这种耍小聪明的行为甚是不喜,随手将纸张扔在了一旁。
李荣复抬头看着阴郁的天空,喃喃道:“今晚又看不到月色了……”
正在此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房门外传来。
“大人,有要事相报。”门外乃是国子监助教朱圩一有些急促声音。
李荣复微微皱眉,自己这个下属素来稳重,什么事能让他在夜晚叨扰?
“进来吧。”李荣复说道。
朱圩一打开房门,双手捧上一个佩囊:“国子监门外来了一老一少,说是大人的旧相识,让我把这个信物交给大人。”
李荣复接过佩囊,仔细观察着上面的图案。
佩囊的图案十分朴素,只绣了几根竹子,而做工也十分粗糙。
他掂了掂佩囊,感到有些分量,笑着说道:“看样子信物在囊中,不会是银子吧?”
信物从佩囊中划到李荣复的手中,是一个黑色的鱼玉佩。
玉佩雕刻的十分精致,鱼身上的鳞片片分明,鱼的口中还含着一颗珠子,珠子上刻着一个小小的“姚”字。
李荣复脸色大变,这样的玉佩他也有一个。
他平常就把这枚玉佩别在腰间,不过他的玉佩是白色,而且鱼口中的珠子上刻着的是“李”字。
这枚玉佩是张老先生的专门请工匠为李荣复打造的,用来证明他唯一弟子的身份,其工艺和材料都不可复制,即使有人假冒李荣复而打造相似的玉佩也能被人一眼认出。
朱圩一之所以慌张的原因,是因为他看不出这枚黑色玉佩有任何问题,他跟随李荣复快十年,再熟悉不过那枚玉佩。
难道张老先生致仕后又收了一位徒弟?
这是朱圩一的刚看到这枚玉佩时猜想,但很快他就否决这个想法。
张老先生为人张扬,他再收一名徒弟恐怕早就弄得朝野皆知。
“除了你,还有谁看到了他们两个?”李荣复的脸色有些阴沉。
“没有了,我深知此事重大,直接带那两人去了我的房间。”朱圩一回道。
“你做的很好。”李荣复的脸色好了一些,“带我去你房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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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为何选在此时进京?”到了朱圩一的房间,李荣复直接开门见山道。
坐在朱圩一房间的两人都带着斗笠,身上的衣服还有些潮湿,看得出他们是冒着大雨赶路来的。
老人缓缓将斗笠取下,他的手十分干枯,连这么一个小动作都显得有些费力。
朱圩一这才看清老人的相貌,老人的脸色有些灰暗,皱纹颇深,一双眼却太过凌厉,让人不敢直视。
而让他惊讶的是,老人没有头发,甚至头顶还有十二个戒疤。
这是一个和尚?
“天时地利人和,”老人的声音好似含了一口浓痰,“此时是进京的最好时机。”
“可你为何不先传书于我?”李荣复说道,“我没有半分准备。”
“我传书再等你回书,少说半月,那时就来不及了。”老人回道,“此时禹州灾民正在城外,三月之内都不会散去,而一个月之后正是会试,七皇子即将回京,这样的时机,百年难遇。”
朱圩一隐隐听出了几分意思,他明白这样机密的事情不该由他知晓,说道:“大人,我就先告退了。”
“不,你留下。”李荣复说道。
听到此话,朱圩一心中狂喜,这样事情李大人都愿意让他参加,证明了李荣复对他的绝对的信任。
“那个孩子便是你展开棋局的第一颗棋子?”李荣复问道。
“可以这么说,我还要这颗棋子落子有声,声要传到皇帝耳朵里。”老人说着拍了拍少年的肩膀,“烨儿,见过你的师叔。”
“弟子唐周烨,见过师叔。”少年将斗笠取下,却没有起身行礼的意思。
少年的长相很清秀,一双眼却有些灰暗。
“有点太像了。”李荣复皱眉道。
“正是如此,我才要把他推到明面,”老人说道,“越明显越不让人怀疑。”
“你既然打算利用会试,那他肯定通过乡试了,可我记得解元不是他。”李荣复说道。
“我让他放弃解元的。”老人说道。
“按师门规矩,他没能成为解元,就该逐出师门。”李荣复说道。
“如今情况特殊,只能暂且不顾门规,等我下九泉再和老师磕头赔罪吧。”老人说道。
李荣复盯着老人端详许久,最后转身离开说道:“圩一,把他们安顿好,随后来找我。”
“是,大人。”朱圩一行礼等李荣复走出房间后,才转身对两人笑道:“两位,请随我来。”
老人和少年一同起身,随朱圩一离开房间。
“这里是监生住的地方,两位暂且在此歇息,明日我带两位去京城最好的客栈。”朱圩一说道。
老人先一步走入房间,直接关起房门。
“老师他喜欢一人住,还劳烦大人再为我安排一间。”少年行礼道。
“好这边请。”朱圩一带少年去了另一间房,还帮他准备了茶水点心。
“那我就不打扰公子休息了。”朱圩一说着往门外走去。
“大人,您是一位不错的人,”少年声音从背后传来,“不过可惜了。”
朱圩一不理解少年的话,回头准备发问,却发现少年已经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