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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十二章 血祀1

李享反应过来,笑道:“卫将军,虽然这位朱弋姑娘的确美若天仙,但你也不至于震惊到如斯程度吧!”

卫璇光愣愣地眨几下眼,窘笑道:“对不起……是我失态了。”说着弯腰,端起案台上新换的酒盏又说,“在座各位都比小将年长得多,在此敬各位一杯,特别是朱弋姑娘,聊表歉意。”

风波就此过去,可是朱弋总觉得两道炯炯目光萦绕其身,无论自己在做什么,何时何地,都摆脱不掉……虽然感觉不到恶意,却也莫名其妙的不好受就是了。

盛典闹到三更天,众人的激情,方才逐渐退去。

觥筹交错的残影犹在眼前轻晃,卫璇光收拾情绪,随一群使节走出大殿,不经意地,看到太子洛泷挽住佳人的旖旎夜景。

远远望去,月色如霜。男俊女美,生生羡煞旁人。

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卫璇光静静地回味着,垂下眼来。他们出双入对,自己要何时才能抓住机会,单独跟她说几句话呢?不知不觉的,长意刀滑出袖管,被他爱惜地握在手间。

再抬眼,太子洛泷在朱弋耳边说了一句话,然后立刻跑开,重入大殿之中。朱弋一人静静立着,背影如画,卫璇光心中一阵狂跳,捏着匕首正待上前,却听见有人大喊着:“将军!卫将军!”声音由远及近,飞速靠近中。卫璇光自叹一声,转头看去,果然是他身边的小卒阿喜,正举着他的令牌,一边跑一边高呼。

无奈之下,卫璇光只得放弃朱弋那边,“怎么了,是不是他醒了?”

阿喜抹着汗说:“是,是呀!他一醒过来,就要走!我们十几个人,竟然都拉他不住!”

卫璇光微微迟疑。他一门心思地期望燕非醒来,无非是等他告知自己朱弋的下落,谁想在皇宫之中居然能够不期而遇,这样的巧合下,他的苏醒看似已经没有必要。

可是……孙军医的话又在耳畔响起。想他一个重伤之人,如果不管不问,由着自生自灭,当初又何必相救呢。

那人毕竟……毕竟……

“将军?将军!”阿喜连唤数声。

卫璇光回过神来,深深看了朱弋背影一眼,吸一口气,转身道:“罢了!备马,我和你同去看看。”

寂静官道,漫漫黑夜。两匹快马一前一后,穿街过巷,马蹄过处尘烟飞扬。

整条街上,只有那一家医馆门缝里溢出灯光。卫璇光和阿喜同时勒缰,跃下马背;将手中缰绳一抛,由阿喜接了,拉着马匹走开,卫璇光径自拍门入内。

这间医馆不大,只胜在隐蔽和整洁。踏入内堂,满地浸透血渍的绷带和布巾,鼻翼旁飘着浓苦药味。卫璇光皱一皱眉,抬眼看那大夫满脸无可奈何、麻烦上身的表情,摇摇头,把这一干人等全都挥了出去。

那人周身多处渗出血渍,面白如纸,偏还苦苦撑着,一抬脚靠近,他目光就疾电一样射过来。卫璇光站定,俯身捡起一条长长的绷布,看着手指上留下的半干血渍,忽然开口说:“你还记得我吗?”说着,兀自一笑,有些涩意,“你肯定不记得,就连朱弋,都不记得我了呢,何况是你啊。”

提到朱弋,燕非眼中流光一闪,当即撑着床榻站起,却歪了一下,跪跌在地。

卫璇光也半跪下,注视着他疑惑问道:“你……这一身伤是怎么回事?”

燕非淡淡扫他一眼,目光中没了敌意,却也不看他,根本无视似的兀自站起来,摇摇晃晃往外走。

才走两步,已经不支地向后仰倒。卫璇光一惊,情急之下稳稳接住,顿觉满手腥热,不由得微怒道:“你不要命了吗!本身就没多久可活,还不好好休养,急着断自己生路啊!”燕非仍不理他,没有表情的脸上隐隐透出一片倔强的痕迹。卫璇光火了,用力把他转过来吼道:“你不记得我就让我来告诉你!这七年我可是没有一天忘记过你的脸!当时,是你亲手推我进那片红色泥淖,当时,我以为自己死定了!怎样——现在想起来了吗!”

燕非睫羽轻抬,淡淡目光投向卫璇光,后者在这样的视线中哼笑两声,“不过拜你所赐,我没有死成,却从此开始转运。”

燕非双唇微翕,淡淡道:“小四……”

卫璇光一怔,看他的神情,分明是早已记起自己了才对,只是一时之间,他怎么也确定不了自己听到的那个称谓,“你、你叫我什么?”

燕非虚弱笑一笑,声音淡不可闻:“朱弋看到你,会很高兴。”

气息虽弱,语气却很淡定。卫璇光怔住,不知从何说起,气势瞬间全消,只听燕非轻轻说:“她处境危险,我一定……要见她……”

“险?”卫璇光脱口而出,立即想到与她形影不离的太子洛泷,虽然表面上是毫无威胁,可是暗潮汹涌却也未可知。当即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有人要害她?”

燕非张了张嘴唇,手指突然攥紧他衣袖一角,紧到极点之时,又慢慢松开。

“喂!你——”卫璇光一时语塞,呆了半晌,用力大叫:“大夫!大夫!快来人啊!”

外面无人应答,卫璇光一愣,正要外出查看时,却听到连声惨叫。

卫璇光大惊之下起身,只见门外涌进来一批手提长剑身披胄甲的末阑卫士,将他们团团围住,为首队长缓缓上前两步,低头扫一眼燕非,哼道:“好大的胆子,竟然窝藏要犯!”

这家医馆的大夫被拖出人群,跪在地上连声讨饶,撇清干系。

那队长说:“你店里的伙计通风报信颇为及时,捡回一命,你就没这么好运了,带回去听候发落!”

卫璇光呵斥道:“放肆!你们知不知道我是谁?伤者是我带来的,与旁人无干!”

队长大笑一声,说:“我当然知道你是谁,圣朝使者嘛,在我们末阑触犯了法律,也一样要制裁!”

卫璇光皱了眉道:“怎么他是要犯吗?我救他时并不知道这一点!他犯了什么罪?”

队长说:“行刺太子,这罪算不算大?使者大人,难道您没有看到满街贴出的皇榜?但凡窝藏者,疑似同党者,一律就地处死!”

卫璇光一时无言以对,却还是说:“我要见你们国主!”

队长道:“那是当然的,不过,还请您配合,戴上这个!”说着,将一副镣铐扔到他脚下。

这等奇耻大辱让卫璇光勃然大怒,“我无论如何也是圣朝的命官,这样的做法,你们有没有想过后果!”

那队长却全然不惧,顶撞他道:“圣朝人仗着国广人稠,在我们末阑,一向肆无忌惮,嚣张跋扈,我等敬重国师为人,才忍气吞声,对你们以礼相待。圣朝命官又如何,高人一等吗?圣朝命官就可以在末阑随意侮辱女子,无视末阑的国法吗,是你们不要逼人太甚!”

卫璇光一怔,心想他这句在末阑侮辱女子却是什么意思,“等一下!其中必定有误会!”

队长冷笑道:“误会不误会,使者大人您还是留着去对我们国师解释吧——带走!”

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卫璇光沉在一头雾水之中。虽然那卫队队长并没有真的给他锁上镣铐,却也前后押送,看守得密不透风。

前一刻还是酒肉欢宴,没想到才抵达克孜戈尔不到半日,就身陷囹圄,这,这也实在太大起大落了吧!

押至庭外,那队长说:“使者大人,按照我们这里的规矩,面见国主是要除下身上一切武器的,请。”

卫璇光道:“我的佩刀已让你们拿走了,还要怎样!”

队长说:“是么?”

朝身边之人使了个眼色,那两名兵士欺身近前,一个抬起卫璇光双臂,一个从他肩头搜下,面色一凝,探手入袖,“队长!”

目光触及那件物什,卫璇光忍无可忍,“喂!那是一个朋友送给我的,你们难不成怀疑我会拿它行刺国主?!”

队长冷道:“可这也是不折不扣的武器啊,更说不定是为了掩饰,专门做成了女子专用的样子而已。”说着,将那把小巧的长意刀拿在手中,无视卫璇光的怒气,招呼左右送他进去,自己则改道另走偏门。

郁孤台把茶碗放回桌面,关节忽然抽痛一下,他低头看着那根手指,似乎在寻找那缘由不明,来去迅速的痛感——使用月乌的后遗症,便是逐步加深的冻伤,如今能够感觉到痛,仍算是幸运,要知道严重起来,整个人都会毫无知觉。郁孤台深吸一口气,再也等不得了!他筹划七年才进入那鬼神难侵的艳疆山,一无所获不说,还泄漏了这件至宝的存在,让刺地夜华落到了更为棘手之人那里。

要从浪萍侯身边夺它回来,难如登天,如今也势必只剩下唯一一种极端的法子可使。

门轻轻开了,郁孤台半转身,对护送朱弋前来的侍卫挥挥手,示意他带上门退下。

屋子里只剩二人,朱弋惑道:“大人,听说您突然拘囚了圣朝来的使者?”

郁孤台道:“我不但要囚禁他们,还要杀了他们。”

朱弋怔道:“这是为何?”

郁孤台缓踱数步,这才开口说:“为了刺地夜华。”

这句话听得朱弋一时反应不及,“刺地夜华不是在浪萍那里吗?跟圣朝使者有什么关系?”

郁孤台道:“五侯府在暗,别说是从他们手里抢东西,就算要找到踪迹都很难,我翻阅《古华志》,苦研数日,终于发现有一条途径,不但可以令到浪萍放弃刺地夜华,还能让这株奇花在末阑现身。”

朱弋听得紧张,不祥预感浮上心头,颤声问:“什么法子?”

郁孤台确定窗外门前都没有人在,缓缓说道:“刺地夜华,花如其名,是靠着血肉尸体和死气生长起来。几百年前,有一个强盛的国家名曰‘仰洪’,国民嗜杀,喜好四处侵略,他们经过的土地上几乎都有战事发生,血流成河。浸透了鲜血的大地滋养出刺地夜华,以奇快的速度生长,不到半年便绞碎了整个仰洪国。”

朱弋毛骨悚然,那是可以预见的惨烈景象。她突然一震,一个微弱的念头像丝线一样,迅速穿起了所有前因后果,“大人,你是想……你难道……”

郁孤台接过她的话,冷冷说:“不错,杀了三年一度的来访使者,圣朝就会问罪末阑,届时大兴战事,让这片土地重演当年仰洪灭国的历史——以鲜血和腐肉为牲供,唤醒刺地夜华,此法谓之‘血祀’。”他越说越是激奋高昂,“等它生长起来,试问谁能阻止得了?即便五侯府,也不得不放弃!”

朱弋却只觉得脑海中惊雷滚滚,这人——这人真是疯了!为了得到一株刺地夜华,竟要牺牲整个国家成千上万的人!她倏地跪下,“恳求大人三思!大人!刺地夜华非同小可,若是疯狂生长起来,后果将不堪设想!”

郁孤台略有意外,但也不以为然,“不然你还有别的法子么?”

朱弋想了想,又苦苦哀求说:“就算五侯府放弃它,那大人能控制得住成长起来的刺地夜华吗?”

郁孤台说:“控制不住,我也不会冒此奇险了!《古华志》里记载下了末阑先祖收伏它的法子。那株刺地夜华在吸干仰洪后,花开两朵,一雌一雄,在此时以奇特磁质将它封印,特殊磁力下吸住并隔断雌雄双蕊中储存的养分,令其无法受孕即可。只不过这一时刻极为关键,早一分,则花开不到极致,杀伤力便会锐减;迟一分,又无法抑制长势。总之我也知道这很冒险,但又别无它法。”

朱弋低着头,双手微微颤抖,“可是,可是这样,便要牺牲整个国家……那仰洪……”

郁孤台冷笑道:“怎么,你说过的话都是骗我的么?什么如今的末阑皇室全是一群脓包,只有我当得起这举世无双的神兵的话?”

他伸掌托起朱弋下颌,凝视那张清丽绝伦的脸庞道:“本国师答应过你为你复仇,让你做太子妃,就绝不会食言,试想若不是我,你的命保不保得住都是个问题,何况跟洛泷出双入对!如今到了效力的时候,可别告诉我,你不想干!”

朱弋脸上血色尽褪,浑身微微颤抖。

郁孤台松了手,哼道:“瞧你吓成那个样子,真是妇人之仁。小小的末阑而已,等我取得天下,这样的国家送你一个就是!”

朱弋双手撑地,怔了好久,半跪着无力说:“大人……要我做什么?”

“这还差不多。”郁孤台淡淡笑道,将她扶起,轻轻拍了下肩膀,“我要你在陛下和太子面前,说那李享李御使,他轻薄你,欺你目盲,欲行不轨。”

朱弋唇边终于泛起淡不可见的笑容,一字一句冷冷说:“多亏大人赶到,救下小女子,对么?”

郁孤台道:“以你的口才,相信要自圆其说易如反掌。”

这时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郁孤台瞥一眼,轻慢笑道:“你要等的人来了。”

门砰然被推开,洛泷抢入,大呼道:“朱弋!你、你没事吧!”一把握住朱弋双手,又惊道,“你的手抖得好厉害!”

朱弋被他抱在怀中反复检视,双眸微闭着颤声说:“……我没事。”

这副惊魂未定的样子看在洛泷眼中,分明就是受辱之后的委屈,心中大恸,怒骂道:“这群狗欺人太甚了!”

郁孤台道:“殿下,朱弋姑娘受惊不小,请殿下带她回去好生安养,这事就交给我来处理吧。”

洛泷余怒未消,搂着朱弋道:“谢谢恩师,待事情查明,我定要亲手剐了这些逆贼!”说着又低头柔声劝慰,“我们回去吧,放心,没事了。”

朱弋淡淡扫一眼他搭在自己臂肘上的五指,不知为何,心中一片空空的虚疲。

错了吗?指望激发两虎相斗,坐收其利,谁想却引来一场真正的灭顶国祸。

刺地夜华一旦受到血气熏染,疯狂生长,那整个末阑就……想到此处,脚下一软,险险摔倒,洛泷大惊,急急扶住说:“你可别吓我,真的没事么?”

朱弋摇一摇头,强颜说:“我……实在是吓到了。”

“岂有此理!真是可恶!”洛泷切齿道,“想起来我就恨不能亲自一刀一刀杀了那些混账!我做足待客之礼,在迎接招待的任何细节上费尽心血,他们竟把脑筋动到你身上来了!他们当你是什么人!可恶,我一定要替你讨回公道!”

朱弋听着他盛怒之下言之凿凿的发泄和许诺,心底浸透了冰凉的悲哀,说不出一个字来。

到了太子府,洛泷命人打来准备洗浴用的净水,拉着朱弋的手说:“什么都不要想了,好好睡一觉,我晚些来陪你。”

朱弋像魂魄离了躯壳,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婢女在水中撒满花瓣,用布巾掬了,轻轻泼在朱弋身上,一下一下的流水声听得她出神。朱弋浸在水中,双臂反抱自身,忽然一阵厌恶,没来由地连同自己也恨了进去,一个婢女手腕突然被推开,朱弋说:“你们统统出去,不许看我!”她深深沉下,水流渗进眼眶,热辣酸涩,分不清那是水,还是泪。朦胧中只听见自己心底有个声音在说:“我挑不动了……我好想逃……你快回来带我走,带我走啊……”

四下空茫。除了水,别无他物。她伸出手……很久很久,没有人来握住。水流安静地从指间流走,又汇过来,柔和地包围住她。

去一个谁也不知道的地方,慢慢地老去……在乱世中,平静地生老病死。

如今放不下,也回不去了。朱弋收拢五指,在水中攥紧双拳。仰起头,看漂浮了花瓣的水面,看水面之上那个纷乱的尘世……心中一下一下的钝痛。

来世吧……

来世你要记得我,让我陪你过那种生老病死的生活……默默无闻,不离,不弃。

洛泷踏入寝室,边走边埋怨道:“瞧你,我不是说了叫你好生休息吗?”

朱弋不急不徐,从榻边站起来,勉强柔和一笑,说:“我有话对你说。”

洛泷说:“什么话等你好些再说啊!”

朱弋拉住他道:“李享李御使没有轻薄我,那是一个误会。”

洛泷怔住了,喃喃道:“你、你说什么?”

朱弋顿了一下,虽然有些微微的发颤,却还是一字一句清晰地说:“这是误会。我仔细想过了,他不过是想跟我说话而已,是我看不清楚,小题大做,才会曲解他的意思,呼救引来国师。”

洛泷皱了双眉,疑惑不解道:“朱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朱弋咬住下唇,贝齿在红唇留下一排让洛泷为之不忍的痕迹。

“我……昨天骗了你。”她抬起头,“那些话是国师叫我说的。”

洛泷完全怔住了,“老师为什么要这样做?”

这时门外突传急报,来人不顾婢女阻拦,强行闯入跪地道:“殿下,国师说有要事请您前去!”

洛泷怔道:“什么?”看一眼朱弋,压声说,“好,我待会去就是了。”

那人道:“国师说,事关重大,请您立刻就去!”接下来这句,却说得不大利索了,“而且,而且……”

洛泷微愠,呵斥道:“而且什么?!”那人起身,附耳说道,“国师请您一个人前去,谁也不许跟随。”洛泷愣住。

朱弋自然洞悉,“洛泷,你是不是有事,那你去吧。”

洛泷说:“那怎么行,你现在需要有人在身边陪伴才是。”

朱弋淡淡笑一笑,“我是想出去走走,你若不放心,派那个叫聂恒的人跟着我吧,他对你那么忠心,连命都能豁出,应该信得过。”

洛泷略略一想,郁孤台那里,朱弋和聂恒已经装过一次旧识,在一起也合情合理,于是勉强答应,一边差人去唤,一边恋恋不舍地随那使者走了。

朱弋等聂恒到了面前,跪下后,伸出手去。聂恒本能地一闪避,朱弋慢慢笑道:“有劳。”聂恒这才意识到自己须得充当她的盲人棍,不碰触怎么行,当下小心翼翼地接住朱弋手腕,转身在前面引路。

他始终低着头,朱弋从自己这个角度端详,只觉他生得周正,正面侧面均十分耐看。虽然比起洛泷的风雅,和燕非的清俊,都差得很远,但自有让人流连的稳重沉隐在眉宇之间。心中不由得想:确实是一副可以托付信赖的模样,就不知道这样不凡的人,为什么会追随不经世事的洛泷?

聂恒道:“不知姑娘要去哪里?”

朱弋说:“我想去宴古茶楼看一下,然后,随便走走即可。”聂恒答应了,便一心一意地引路,朱弋也不再说话。宴古茶楼,那几乎可以说是她噩梦开始的地方,却又如此牵肠挂肚,恐惧愤怒和思念一起,缠绕在心里挥之不去,让她不能不一遍又一遍地猜想着浪萍的举措和燕非的下落。

唯独可以肯定的是,那个少年,他不会再回来了,“你怎样知道他对你忠心不二?谁是他的主人,谁是他生命中萍水相逢的过客,你还不清楚么?”

脑中激斗,驳来辩去,朱弋放弃了,不再做那没所谓的猜疑,把杂思赶出脑海后,空空的只剩一个执念,就是阻止郁孤台,阻止这场迫在眉睫的浩劫。

这时聂恒轻声说:“姑娘,到了。”

迟疑一番,又说:“不知为何变成这样了,恐怕进不去呢。”

朱弋抬眼,只见店门紧闭,门上贴着皇室的封条,人来人往,没有谁关注。朱弋怔住,怎么会这样?浪萍呢,燕非呢?

聂恒说:“姑娘还有别的地方要去吗?”朱弋抛下一句:“去对面店里等我。”

正欲走开,聂恒却道:“不,我要随时在姑娘你身边。”

朱弋开口:“你是想保护我,还是监视我?”

聂恒哪曾料到她会冒出这样一句来,顿时被煞住。

朱弋冷冷道:“我知道你对殿下死忠,可你自忠诚你的,犯不着来碍我的闲事,叫你去对面等!”

那凛冽语气不怒已威,聂恒微微垂下眼睫,不再多说,鞠了一鞠便转身离去。

朱弋扶着墙,慢慢拐过一角,确定左右无人后,攀着墙壁翻入。

里面竟也是满目萧条败落之色,没有半点人气,朱弋怔怔地走着,终于相信浪萍已不在这里。

他离开末阑了?那么燕非,也一并被带走了么?

朱弋脚尖踢到一物,低头一看,是一只巴掌大小的精巧香炉,炉有三脚,形似鼎,每只脚上各饰有精美图纹,炉身上按照顺序刻着风兽及火禽——捡起来还未凑近鼻翼,便闻到彻骨凝香,这种味道随着她那次进来浪萍的密室时,便清楚地印在了记忆深处,无论如何也不会忘掉的。如此名贵稀罕的东西,怎会出现在一间普通茶楼?浪萍更不会将它随意舍弃了不要,除非……

他不是离开,而是……遭遇了不测?

朱弋一下子攥紧那香炉。虽然外面明确贴着封条,可是归根结底造成这种异境的原因,应该不可能是洛泷派出查探的人马。莫非……

朱弋的心一下一下地跳着,忽而收紧,忽而又茫然。莫非燕非真像他自己所说,回来取刺地夜华?若事实如此,这傻瓜岂能从浪萍那里安好而退?

郁孤台将手浸在冰水中,足足小半个时辰,才小心举起,拭干。

这时正巧有人通报太子来了,郁孤台说一声:“迎。”便张开双臂,让人给他披上外衣,整理襟口。虽然末阑天气炎热,他还是习惯中原的穿衣方式。反正热这个字眼,从他拿起月乌那天起,就已经绝缘。

洛泷踏进国师府,心急却又心疑。

仔细一想,拜师七年来,他不曾真正忤逆过师父哪怕一次。

然而朱弋的话,在他心中却又是极有分量的,若一定要在礼义和恋慕之间做出抉择,可能会让他为难到死过去。

见了面,郁孤台和昨日一样,依旧一身白袍,眉眼微垂,盯着宣纸,手拿狼毫,缓而有力地运腕。

洛泷不敢多说,以免漏馅,只能出声唤道:“老师。”

郁孤台眼也不抬,兀自说:“过来,替我磨墨。”

不痛不痒的一句话。洛泷摸不透恩师心思,小心走过去,往砚台注了少许清水,拿起墨块。

“这几个字,如何?”

“恩师的字,自是极好的。”

郁孤台道:“你也来写两个。”说着,把笔投入笔洗,换了一支,递过去。

洛泷迟疑一下,拿起毛笔润了又润,对着一片雪白的宣纸,心中空茫,不知道该写些什么。

“你不是一向都写自己名字的么。”郁孤台漠然笑道,“这原也是你最先学会的两个字。”

洛泷赧然应一声,提笔,在空中顿了一下,笔尖接触纸面后,晕开一小团墨汁,然后,龙飞凤舞地走起来……却是一个“红”字。

郁孤台淡淡笑了两声,道:“写字,是需要平心静气的,些微的浮躁,都会体现在这空白上,纤毫毕现。”

洛泷搁了笔,在郁孤台面前跪下说:“谨尊恩师教诲。”

“起来吧,说了多少次,你如今身为末阑太子,日后就是国主,尊贵非凡,我有再大的功勋,也只是人臣,岂能随便受你下跪之礼?”

他越这样说,洛泷越是惶恐。初见郁孤台,他虽深深为他的武功学识震撼,却也感到一股无形的压迫,逼得人无法喘息。这种感觉,直到现在,都无法消除。洛泷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恩师在弟子心里,有再造之恩,更甚于生养弟子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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