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长豫说完，二人便不再言语，不一会儿就进了内殿，内殿才是圣上所在，被层层叠叠的玄色珊瑚珠遮掩起来，姜海将那门帘撩起，盛长歌便见最里头的床榻之上斜躺着一个中年男子，约莫四十岁左右，身着玄色龙纹长袍，虽可见苍老之态，但却依旧称得上是面如冠玉，剑眉入鬓，一双眼睛狭长是同盛长歌如出一辙的凤眼，眼波流转之间便透露出一股迫人的威压，可见年轻的时候也是一个祸害苍生的美男子。这便是盛长歌的父亲，当今圣上——盛衍。
“儿臣参见父皇。”二人上前一步。
榻上的盛衍闻言抬起头，缓缓的扫视了面前二人，方才开口道：“长歌为了母亲这一去便是六年，长豫虽然出宫立了府，却也时常到朕面前请安，你们都是好孩子，礼数都是旁人的，自家人无需这般。姜海。”
一旁的姜海会意，连忙上前将二人扶起来，盛衍这才继续道，“长歌这些年在外可还好？”
“有父皇天威庇佑，自然是好的。”盛长歌恭敬的道，“只是来时的路上舟车劳顿，偶染风寒，所以先行了一步，倒是可惜了父皇昨日的一番好意。”
“无妨，其他的事情再怎样也比不上身体的安康，”盛衍神色有些厌厌的，“只是明晚还有接风宴，倒时可不许再放肆。”
“是。”
盛衍同盛长歌说完，又看向盛长豫，脸上扬起一丝笑意，问道：“你呢，今日来是为着何事？”
盛长豫一面疑惑于盛衍对盛长歌的冷淡，一面拱手道：“儿臣今日来是想同父皇汇报八月以来的改革近况。”盛衍自登位后，便将当初有扶持之功的柳临年封为丞相，而柳临年此人，出生白衣，自拜相以来便一直主张改革，盛衍自然是乐得其见，将改革之事全权交予柳临年，柳临年自明盛二年起至明盛十九年共十七年时间，先后组织了三场大型改革，一是土地改革，二是军队编制改革，三则是如今正如火如荼开展的税法改革。当然中央集权之下的改革难免有不达之处，是以作为柳临年的外甥，这个监督的重担自然交付到了盛长豫手中。
盛衍听罢，摆摆手道：“这是你舅舅交给你的差使，也是给你的历练，你自己心中有数就行，倒也不必日日向朕说明。”
顿了顿，他又道：“近日四年一度的四国会议又要到了，东宫之位空置，朝中议论纷纷，既然你二人都在，倒不如和朕说说心中是怎么想的。”自宇文朝灭之后，各国便一直战乱不停，先不说以后秦为首的四大国，便是四国周边地区的弹丸小国也是割据混乱频发，是以四国达成协议，共同维护天下安定，并四年一度，由四国轮流举办会议，共商治天下大计。今年正好轮到后秦举办，奈何盛衍自明德皇太子暴毙之后便一直未提过立储之事，而依各国礼法，这件事必须由储君亲自主持方可，所以现下若是能够主持此次会议，那便是未来的储君。
盛长豫闻言愣了愣，微微侧首见盛长歌没反应，便道：“这是朝政大事，儿臣不敢放肆。”
“无妨。”盛衍笑道，“你只管同朕说说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便是。”
“既然这样儿臣斗胆一言，”盛长豫状似为难的道，“我朝一贯有立嫡立长之说，奈何如今嫡出的只剩长公主一人，而大皇兄性情舒朗，办事也是妥帖得当，自然该是由大皇兄主持才是。”父皇有此一问，自然是含了试探之意的，若是旁的人遇上这等事自然是一味推脱，但盛长豫不，他不推脱，当然也不能说他自己，所以将大皇子俨王盛长齐给拎出来倒是个很合适的说法，一来将自己的嫌疑洗干净，显得自己不与旁人一般对皇位虎视眈眈，二来又显得自己敬重兄长，兄弟和睦，自然博父皇欢心，便得一箭双雕。这是盛长豫的惯用手段，也是他比旁的人要高明的地方。
盛衍微笑着点点头，又看向盛长歌，那厢盛长歌见盛衍转头看自己，便有些嘲讽的勾了勾唇角，开口道：“要儿臣说这后秦自古立嫡不立长，不说儿臣如今还在这，就说大皇兄那两条残废的腿，倒还不如儿臣自己去的好。”
“大胆！”盛衍闻言一拍床榻，生气的道，“你如今胆子倒是越发的大了，依朕看当真是出去玩野了心了。”
“与其让你明日在外人面前丢人，倒不如今日让你好好反省一顿，便跪到内殿外去吧，什么时候反省好了，再回来。”
盛长歌也不多话，只默默的退至店外，跪了下来，反倒是盛长豫被盛衍的一番行为弄得有些晕头转向，盛长歌此人自他懂事起便享尽了各处的宠爱，是他自小便可望而不可即的存在，他本以为盛长歌作为端懿皇后的长女，外出六年时间，再次回来得到的只会是更多，却不想父皇今日会如此一番做派，倒是让他十分意外。平日里旁人总是说他母妃受宠，有协领六宫之权，深得圣上信任，又有两儿一女傍身，是这宫中最有福气的人，但是不是真的受宠，用眼睛是能看出来的，自端懿皇后仙逝后父皇来后宫的次数屈指可数，去母妃那更是少，即便是去也多是歇在贞婉容宫中，所以这些话他都是当做玩笑话听过也就罢了。但......父皇今日做法实在是让他有些匪夷所思，他还是得赶紧回去告诉母妃才是。
见盛衍正在气头上盛长豫也不敢说多话，只默默的立在一旁，殿中众人也都是眼观鼻鼻观心，待到盛衍略略缓过气后，盛长豫才告了退，退下时路过盛长歌跪着的地方他也不多看，只眼角略瞥到一片衣角，上面有着暗暗的蓝色鸢尾花纹，耳边似又依稀响起叮铃的步摇声，这大概也只能唬唬他母妃那长年养在深闺里的妇人了吧，盛长豫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