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很大。
余冰坐在车里，慢慢地开着车。
他开着双闪，听着车里的韩国音乐。菊正坐在副驾驶的座位上。
今天，离上一个任务过去，已经一周多了。
这一周，余冰除了日常锻炼之外，就像一个正常的男生一样生活。
他甚至会跟菊一起做很多琐碎的事。两人一起去喂路边的野猫，在广场旁边的咖啡店坐下来观察路人，商议着准备要去俄罗斯旅行一次，并且准备要去新开张的超市去逛一圈。
大概都是普通人在普通的人生里会做的事情。
他回来的时候，就把上次任务中碰到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全说出来了。他曾犹豫，关于自己跟颜妹妹之间那暧昧的关系，要不要讲出口。
但他不想在自己心里留下心结。最终，他虽然知道这是个很蠢的决定，但他仍是要说出来。
他把这一切都说得明明白白。
原以为菊会翻脸、生气，却没想到，她虽然表情上有些变化，但也是一拧他的耳朵，道：“这就是这次对你的惩罚，哼！”
“那你不生气吗？”余冰甚至有些吃醋地说道。
“我当然生气了。但……整体来说，你表现得还不错。”她又亲了他一下，亲在了脸颊上，算是对他的奖励了。
余冰顿时松了一口气。他暗自为自己能找到如此理解自己的人，感到庆幸。
今天这鬼天气，应该也是两三年不见的那种，这水就像泼出来的一样，倒在雨刮器上面，能见度很底。所以余冰只有慢慢地开着车。
这种天气，本来是不该出门的。
但菊这个机灵、善变的女人，却提出了外出的建议。
“反正都下着雨，也没什么事干，我们去上次那个五星级酒店度假去吧。”
从家里的地下停车场出发，不用被雨淋就可以进到车里。然后车子开到酒店后，自然会有人帮去泊车。
酒店里应有尽有，按摩、娱乐场所、购物场所、美味餐厅，你想玩什么都可以。在暖暖的空调室内玩上一天，然后在舒服的床上睡一觉。睡醒了以后，就在大阳台上看看外面的雨景，不亦乐乎？
这就是菊提出的两天一夜旅行计划。
如果是在平时，这计划倒没什么毛病。像这样的事情，两个人也常常做。
但在这暴雨的天气出门，这就是头一回来。
余冰一边开着车，一边念道：“如果不是谈了你这么一个神奇的女朋友，我想我一辈子也没有机会去做这种事了。”
菊倒是得意地说道：“对。如果不是认识了我，你一辈子也没有机会做这种事。”
车里播放着的是动听的情歌。据说这是一个新出的曲子。到了余冰这样的年纪呀，最近半年出的歌，都算是新歌了。这鉴定标准可跟年轻时差得远了。
车子慢慢地向前驶动，这时两人从大道上开着车子右转，驶进了一个小一点的巷子里。
这里只有两车道了，但是条近路，所以余冰开得更慢了一些。
但纵使是这样的难以驾驶的路况，他仍开得很稳健。
他只是不怎么喜欢开车而已，作为一个经过训练的顶级佣兵，开车这样的技能他仍是很熟练的。
他一边稳稳地驾驶着车辆，一边跟菊聊着家长。
“算起来，我好像已经连续几个任务都失败了吧。除了破组织这个任务，我印象好像上个任务我也知道了。这是连续的第二个？还是第三个？”
他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菊却在旁边笑个不停，道：“看来你对这个还挺介意呢？”
“那能不介意吗。要退预付佣金什么的给人家还算小事，但自己这脸面没地方搁呀。别多搞几次这种事情，到时我在业界内的名声都臭了。到时就要跟你去派发小广告，找活干去了。”
事情当然没余冰想象的那么不堪。
但他仍是一个很在意自己面子的人。
所以他才老是把这种事情来说事。
“既然这么在意的话，当时你就不要放弃嘛。”菊看着窗外的雨滴，不知为何，这给她一种心情很愉悦的感觉。
是因为下雨呢？还是因为身边是对的人？
她也不想去分辨得太清楚。只要自己开心，这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余冰说道：“唉。我这不是每次都有新的理由嘛。”
“你下一次，可别又整出什么必要的理由，那就行了……”
正在这时，车子忽然急刹车了。
滋！滋滋滋滋滋！
车子与地面打滑，虽然刹车却全然刹不住。
车身已经偏了，余冰微微地皱起了眉头来，看着出现在前方雨海里的那个人。
这个高个子的男人，就像一个长颈鹿一样地站在路中间。他拿着一把超大的雨伞，但是仍是淋湿了自己全身大多数地方。
这车子在打滑之后，已经产生了惯性的漂移。
而车子飞速漂移而来，长颈鹿男人却一动也不动。
他就像一个石柱子一样，站在那里。似乎全然感受不到危险一样。
车子在余冰的控制之下，几乎是擦着他的身体而过，又向前滑了七八米，这才勉强停在了路边。
“呼，得救了。”余冰纵使是驾驶员，也对这种事情没有百分之一百的把握。
他转过头来，从后视镜那有限的视野来看，那个高个子的长颈鹿男人正向着车子走来。
“见鬼，刚才动都不动，现在就会动了？”
余冰骂着，菊却笑眯眯的样子，道：“应该是个异能者啦。不然正常人的话，应该不会那么怕死的。”
只见这穿着韩剧里男主角那种衣服的男生，打着伞，走到车旁，打开后面的车门，一下子坐到了后排座位上去。
“我是慕名而来的。我想要委托一个任务。”
他这样子说道。
而此时，余冰终于看清楚了这个来者。
好在是个不帅的男人。余冰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气。
二十分钟之后，三人坐到了一个二楼靠窗的咖啡厅里。余冰跟菊当然坐在同一侧，菊总是喜欢坐靠窗的位置。
而那个委托人，是的，像长颈鹿那么高的男人，此时正正经经地坐在两人对面那排位置上。
这么大的雨，这种鬼天气，他只打一把雨伞站在路中间，毫无疑问，他全身上下，除了发型没怎么湿，其它地方几乎都已湿透了。
这个男人穿着韩剧里男主角的那种衣服，但是呢，他却全然没有男主角的气场。
他反而像男二，不，应该说是像男三、男四那样。甚至连男四都比不太上，他的气质，应该像是韩国路边随处可见的路人吧。
一切，也许都是因为长得不帅的缘故。
人的脸一帅呀，很多气质就接踵而来了。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让余冰对这个男人没有太强的危机感。
要知道，菊最近都在迷那该死的韩剧。此时如果有一个像男主角那样帅、那么打扮的男人出现在自己的生活里，余冰还真的不太敢让他跟自己的女朋友多多接触呢。
万一自己的女朋友被拐走了，那找谁说理去？
这个男人自我介绍着说道：“我叫雨拓。我是专程来等您委托任务的。”
你委托就委托吧，有必要站在雨天的大马路中间，以这种送死流的方式出现吗？心脏不好的人，会直接吓出病来也不一定。
雨拓又说道：“说实话吧，其实，我是专门慕名而来的。”
余冰耸了耸肩，看了一眼自己的女朋友。
他苦笑着说道：“看来，我连着失败了几次任务之后，在这个行当里竟然还挺有行情呢。”他就像一个很老实的商家一般，说道：“喂，我的朋友，你可知道，最近我已经连着失败几次任务了？”
雨拓的表情很专注。
他点着头，道：“说实话，我们是知道的。但经过评估，我们仍认为，您是最适合的人选。”
“我们？”余冰一听到这个词就有点头疼，“那意思就是说，这次的委托人，又是一个组织吗？”
他已经连着接了几次组织的委托，还真的有点烦这些组织了。
雨拓挺着他那长长的脖子，连接着那长长的身体。有些时候，余冰真怕他撞到了咖啡厅的天花板，把屋顶都要撞出一个大洞来。
咖啡厅里播着的是林俊杰的歌。虽然他没有以前刚出道时那么火了，但余冰感觉，这样才像一个真正的歌手。好好唱歌就是了嘛，不必做太多宣传。歌好听的话，自然会有人找上门去购买，无论是CD还是线上收听。
雨拓解释着说道：“不，我们并不是异能组织。我们只是两兄弟。我，跟我的哥哥雨程。”
雨拓？雨程？
这两名字听起来，怎么这么日式。或者是韩式？余冰也有些搞不太清楚。
“如果不侵犯你们隐私的话，你且说来听一听吧。这次的委托，又是什么情况？”余冰礼貌地问道。
他注意到了，虽然雨拓全身都快湿完了，但他好像对于这些沾在身上的水滴竟不怎么反感似的。
就像一个养猫的人，虽然整天被猫弄得床上都脏兮兮的，但却也心甘情愿地去清理那些猫毛、猫沙啥的。甚至碰到较熟的人，还会畅聊起养猫的辛苦和乐趣呢。
雨拓四下看了一眼，看到那服务生躺在柜台后面，好像是在跟男朋友聊着电话粥，全然也不管这边的样子。
他向余冰眨了眨眼，然后，神奇的一幕发生了。
他的身上开始散发着热气蒸雾。这蒸雾持续了有快三十秒钟，余冰注意到，他那快全湿的衣服，几乎都已经完全干了。
菊笑着喝了一口红茶，道：“热能系的异能者吗？”
余冰摇了摇头，道：“不，是水系异能者。”
如果是用火烤的话，一个是干不了这么快。另一方面，用火一烤，往往都会闻到一股霉味。而雨拓在操作的时候，并没有这样一种味道。
雨拓应该也是水系异能者，他只是让那些水滴升华成为水蒸气，并消散到空气之中罢了。
水滴是他的好朋友。所以他喜欢它们在他的衣服上逗留。
而对于好朋友，他也不会赶它们离开。他只是与它们沟通，请它们暂时到空气中去玩一会儿。
同样身为水系和冰系的异能者，余冰对于这方面的异能，当然要比一般的异能者要敏锐一些。
“对，所以这次的任务，我们也想请同系的异能者，也就是您本人来参加。”雨拓甚至看了一眼菊，好像有些不好意思一般。
那意思也挺明显的。
不好意思喔，您不是水系的异能者，所以我们不能让你参加这次的任务呢。
菊倒是笑了起来，笑得花枝乱颤的，道：“你放心吧，我倒懒得去掺和他任务里的事情哩。”
余冰感觉到一股莫名的心伤。
雨拓又说道：
“其实，我跟我哥之间的矛盾，是因为家里的一件藏宝而引起的。”
“自小呀，我跟我哥也就像普通的小孩一样，就这么没心没肺地长大。我们也像一般小孩一样，玩游戏机，节假日去网吧玩网游，也会调皮地去调戏女朋友，甚至偷人家的水番桃也干过。总之呀，虽然没有成长为对社会作出什么杰出贡献的人，但也不是什么反社会害人类的家伙吧。”
先作了这么一个开头，雨拓又接着说道：
“我哥跟我的差别，怎么说呢，我是比较老实的人，做事会比较一根筋。我哥也说我这样不太好，以后很难在社会上立足。相比之下，他就会机智一点。当然啦，在身高方面，我是有了基因突变的可能，因为我们家里没一个是这么高的，就到我自己这里，就长得超过了一米九。”
“唉，以前上学的时候，有时我还为这方面的事情而烦恼呢。现在回想起来，也挺可笑的。如果不是因为长得高，说不定我这种老老实实、唯唯诺诺的人，还会成为坏同学们的欺负对象呢。”
余冰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他想了一会儿，然后试图尽量礼貌地说道：“那个……这位朋友。雨拓兄，对吧？一般这种太细节的事情，可以等我正式接受你们委托之后再说的。现在这个阶段，说简要点就行的了。”
兄弟，你别什么死人骨头都讲出来呀。
废话这么多，命不长的话，还真的听不完呢。
雨拓有些尴尬地笑了笑，道：“好吧，那我就讲重点好了。”
“原本，我们都以为自己是平凡的人。后来，就跟每一位异能者一样，我们觉醒了。觉醒之后，老爸才告诉我们，其实他也是一个水系的异能者。而且这件事情，妈妈一直都不知道。”
“老爸选择向妈妈隐瞒这些事情，是想让她只做一个平凡的女人就可以了。异能世界那么凶险，整天打打杀杀的，他觉得没必要让妈妈操心。”
余冰问道：“这么说的话，你们父亲也是一名佣兵吗？”
雨拓点了点头。
如果是选择过普通人生的异能者，应该不会跟打打杀杀之间扯上太多的关系。
雨拓又道：“直到今日，我们仍不知道父亲的做法是否正确。”他顿了一下，似乎是讲到了某个比较难以陈述的部分。
他甚至挠了挠脖子，才尴尬地说道：“而妈妈呢，以现在的眼光看来，也是对男生要求比较高的女性吧。她本来就长得很不错，在年轻的时候都是很多人追的。虽然不知道当年她为何跟爸爸走到一起，但当我们最后发现，她已跟另一个男人好上之时，这事态已经无法挽回了。”
雨拓说着这些的时候，就像一个落汤鸡一样。虽然他的衣服已经烘干了，但现在的他，才仿佛刚刚被雨淋湿一般。
雨拓又说道：“爸爸为了妈妈能生活得安全、单纯一些，没有把他在异能世界那些出生入死的事情告诉她。而妈妈虽然生活得很安逸，但也许她那样的女生，又觉得这样的生活太过于无聊。她反而因为这样看不起爸爸。最终，她找到了她所认可的更好的男人。”
“虽然在道德上来说，她的确是有些对不起我们父子。但最终，几经折腾之后，他们也是和平离婚了。”
讲到这里，雨拓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余冰安慰他道：“看开一点吧，这种父辈的事情，也不是我们能左右的。”
雨拓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总之呢，目前就是爸爸跟我们兄弟俩相依为命的状态。现在我们还没到三十岁，但已经感觉到父亲开始老了。”雨拓说道，“有时我对比同龄人的父亲，如果是在六十出头的年纪，很多人都仍是挺年轻的。我跟哥哥也在思考，到底是什么让父亲衰老得这么快呢？是不是失去爱妻之后，他整个人对于人生都失落了许多呢？”
“对于这样的问题，我们始终都得不到答案。而这，也正是我们要展开这次委托的原因。”
余冰听他说下去。
“我们希望委托一个跟父亲有同样异能的人，尽量走近父亲的世界，看试图能否再替他找到值得感动和追求的东西。我们希望以此来让他恢复活力。”雨拓说道，“虽然人不可能永生，但我们希望找到父亲心理方面的问题，以使他尽可能再健康、有活力地活下去。”
雨拓微微地低下了头，认真地鞠了一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