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落枫岚西南侧,森林之海。
尽管人类已经是这片大陆的主宰,但仍未有踏足之地,就例如这里。
茂密的森林,悬崖,山地,河流,一切都那么原始,树木如同云层一般铺盖,青山蜿蜒曲折,一眼望去几乎无边无际,河流在悬崖形成瀑布,瀑布远处分支形成流域和沼泽。一切都那么令人神往,与世隔绝,散发无穷无尽的原始之美——除了那座塔!
奇高无比的塔,称它为塔,是因为外形相近,上尖下宽,但仅仅是底部的横向宽度,便长达四百米!树林在它下方薄得跟层纸一样,连高山也不及它一半高度,它高得有些突兀了,粗略估计一千五百米,远远望去像插在池塘上的高杆,群山便是池面缓缓起伏的波纹!
这个时代的人们不可能有如此高超的建筑能力,单是有如此承重能力的材料,便是夸世纪的难题。唯一的解释就是,这是魔族的塔,塔顶的紫云漩涡也证实了这点。
魔塔千米,高耸入云。然而即使是如此高大的塔,就整个落枫岚而言,依旧是渺小的,就像毛地毯下的细针。
塔内部,天麟依旧被铁链捆绑成十字,他涌出炽热的光芒,链条便源源不断输送魔气,遏制着他体内的赤金色。天麟叹了口气,不再反抗。
“琵琶骨这东西对你们人类而言,简直是最失败的进化产物,我们很幸运,魔族没有这东西。”魁在天麟的面前停下,双眼注视着他被椎子穿插的双肩,不由得笑了笑。
“你是想说你是软骨头……或者软体动物喽,虫族?”天麟虚弱却也轻蔑。
“在空间涡流中,我毁掉那个人类前你要是没那么傻帮他挡的话,估计也就不会被噬灵的精神枷锁偷袭,想必就不会有如此下场了吧。”
“当然,你在我面前……就是个渣渣!”
啪,啪,啪。掌声响起,但却是魁拍在天麟脸上。
“精神本源受损的情况下,当时我可能真的会有点麻烦,我有点看不懂你们人类的感情,”他的指尖在天麟脸庞勾勒,感觉下手再重点就会割出血条,“圣天麟,你又何必用生命,去守护你的仇家。”
“呸!”
魁反应很快,天麟的唾沫没有命中。
“滚远点!你那恶心的手指别碰老子!”
“哼,”魁轻蔑一笑,“噬心魔瞳那么重要,我又怎么可能毁去它的寄生体,所以圣天麟,你完全是救了个没必要救的人,你自认为舍身取义,实则妄送性命。”
“哦,老子愿意。”
哐!
巨大的死神镰刀划破空气稳稳握于魁的手中,锋利的刃尖抵在天麟的喉口,这种危险的感觉即便是天麟也微微抬头皱眉。
“杀了你对魔族来说没有任何坏处,但如果拿你当人质,天圣堂的那些老家伙或许就能把那讨厌的屏障打开,你很幸运,你的价值让你留住了性命。”
魁收起了巨镰,转身离开。
“如果你是那么想的话,劝你早点放弃,或许天圣堂不少男弟子都巴不得我死呢。”天麟回想起他单独修炼时,女孩排着队偷看他的情景,天麟愣了下,突然感觉自己变了很多!
以前……
轰——
比赛台上,十二岁左右的天麟一击将对方击倒在台下,对手是持刀的中年男子,约三十岁!
“我输了。”男子收起刀离开,在这次的比赛,天麟获得决胜!
人群立即拥簇天麟,夸奖,赞叹,还有一个个让他发表感言……但他一言不发,默默地走到圣天尘旁边,圣天尘微笑着拉着他离开。
女孩们偷偷将自己的心意给他,他不会拒绝,也不会表现太多,顶多一句谢谢,抽屉里,装满了未开封的粉色书信……
他从来没有揶揄对手的习惯,在天圣堂的每一次比武,他都果断干脆,平日里说话也精炼,从不多余,更不会拌嘴。
他不冷漠,因为平常还是很热心指导和帮忙,包括那名持刀男子的切磋,他也从不拒绝,比起冷漠,估计用沉默来形容合适他许多。
但现在……
他竟然都和魔尊斗起嘴来!
“我什么时候,变得那么爱说话了……”天麟不解,这种敞开心扉,畅所欲言的感觉,他突然感觉很舒畅。他自己都不知道,或许是遇到了雪灵儿,才让他改变太多……
“圣天麟,放心,你不会那么快死的,你还有秘密等着我去挖掘。”
“如果是想找个小房间了解我的身体构造的话,你还是算了,我对男的不感兴趣,”他又开始贫嘴,“当然,女的也不行,灵儿会杀了我的!”
“放心,我对你们低等的身体没有任何兴趣,但你的永恒之焰,我可能不会轻易放过了……”
天麟愣住,眼神又开始严肃起来,没思考多久,又看向旁边。“刚走一位,怎么又来了坨东西。”
“圣天麟,有时候我真的想一坨屎堵住你的嘴!”
“哦?做得到的话,你就来啊,”天麟慵懒的样子,“你这坨东西连实体都没有,我在你面前放个屁,你除了吸干净……还是吸干净……”
“你可真是个出色的逞辩高手,但你放心,我接下来要做的事,你将绝对笑不起来。”
“洗白白等你……噬屁灵,不过你要注意一下,魁可是有义务在保护我哦。”
“放心,这件事……我刚才得到了魔尊大人的许可。”模糊不清的手伸向天麟的额头,噬灵的双眼的光芒逐渐变得涣散。
“你!你要干什么!滚开!”
“放心,睡一觉就好了,你不会有什么感觉的……”噬灵化为光雾,瞬间注入天麟的眉间,眼前一切仿佛被水淹没,物体摇摇晃晃,光影模糊不清,闭眼之际,天麟眼前一直在重复那个人影。
“灵……灵儿……”手臂失去力量沉了下去……
……
“既然魔族希望得到永恒之焰的秘密,这家伙肯定不可能供出任何有价值的东西,唯一能行的方法,就是完全掌握这具身体,只有自己才是最了解自己,而我,也将会拥有新形态,不再是游离的光影!”
噬灵仿佛穿梭在时光隧道,他疯狂入侵天麟的意识,只有将他的灵魂完全封锁,才能达到这不可思议的目的。大脑是人类最宝贵的地方,也是最神秘而未知的地方,无与伦比得精密,难以形容得协调。催眠术、障眼法……在这了不起的“偷天换日”面前,简直可笑得像在做1+1!
“终于到了!人类的……精神识海!”
……
雪灵儿在墓碑前,整理坟上的花草。个把月不见,坟头都快被淹没了,即使是走过去,不注意墓碑的话估计很可能被认为只是个小丘,甚至还可能坐上去,不然罗刚的巴掌印怎么来的……
墓碑是天麟刻的,他的火在石头上写字毫无费力,字算不上太好看,但也还行。
在众人帮忙下,坟墓很快干净了许多,雪灵儿最后抹开墓碑上的苔藓,众人顿时皱眉。
松华之墓。雪灵儿跪坐在墓前,虔诚地祈祷。
“龙哲,不会那么巧吧。”安宁宁悄悄拉了拉他的衣角,视线却移不开那名字。
龙哲摇了摇头,说:“不知道,但看灵儿这样子,我们也不方便去问,大陆上同名同姓的多的是,我们也不用纠结老一辈的问题了。”
“但那可是……穆尊团主曾寻找了他十年呐……你追寻自己的生世近二十年,应该理解……哦!抱歉……”安宁宁意识到说错了话,赶紧闭嘴。
“没事,”龙哲淡淡说道,他往嘴里塞了几片罗勒的叶子,这是雪灵儿推荐的用来漱口的植物,“到时候找灵儿问一问吧,现在肯定不能提她爷爷的事,看她样子应该很想念她爷爷。”
“好吧。”
“龙哲,现在我感觉好多了,应该可以再次使用探知术了。”
“还来!”罗刚大惊,“墨云,你是不是嫌脑容量太大了,竟然还敢继续。”
“我这次控制一下,慢慢扩大探知范围就行了,放心,不会再出现昨天的情况了。”
“那行吧,记得小心点,不要勉强自己,”龙哲说道,“高鸿,随时准备那个屏障,墨云要是撑不住就挥手示意,好了,开始吧。”
“嗯,”墨云点点头,“通灵三探·风吟!”
强劲的感知力再次放射,森林如同一张地图在墨云脑海中扩展。
……
“呼——”墨云起身,睁开双眼。
“怎么样了。”龙哲问。
“效果很好,这次我把探知距离延伸了六七倍,但施展时间要延长一倍,方圆三十公里左右,没有魔物。”
“至少,速度快了许多,”龙哲微笑着,“我们换地方,继续吧。”
“等一下,龙哲,刚才我虽然没有感受到魔族的踪迹,但也不是没有发现。”
“怎么说?”
“你朝思暮想的某人,可是回来了哦……”
“冷月姐!”安宁宁兴奋地大喊。
“我们的东北方向,大概十公里,”墨云吹了声口哨,巨大的白雀在上空盘旋,“十公里不短,而且森林路不好走,我去接她和长老们过来。”他一跃而起。
……
“终于到了!人类的……精神识海……什么!这是什么!这……怎么可能……”
噬灵望着眼前的熔岩之海,愣住了。无边无际的金色灿烂熔岩,却又安静得如镜面一般,瑰丽而壮观。
“让我想想,噬灵……伴随噬心魔瞳诞生的产物,用于控制噬心魔瞳,所以,你才是噬心魔瞳的主人,而不是龙哲。”天麟的身影出现在噬灵身后,当然,他现在是赤身裸体,毕竟衣服没有灵魂这东西。
“你……你怎么会在这!”
“这是我的脑海,为什么不能来。”天麟耸耸肩。
“你不是应该被我封锁了么!你……”
“嗯……精神攻击这是魔尊魄的力量吧。”
“没错,我向他借来的,本来是为了控制龙哲,能把意识封印在记忆的最深处,永远陷入循环,但你是如何摆脱的!”
“圣天使,魄,嘿嘿,想不到你还真是帮大忙了,不知道你妹妹魔天使有何感想啊。”天麟十分欣慰。
“你问我怎么摆脱你的精神攻击,我只能这么解释,精神攻击,对!我!无!效!”
“什么!怎么可能!”
“你控制人的手段,无非就是将魔气浸透精神识海,达到入侵和控制的效果吧,来,你试试。”天麟看上去十分悠闲,甚至还凭空侧躺了起来。
“……”噬灵死死的盯着他,黑色光丝和雾气在手中环绕,向熔岩之海注入。
……
……
……
毫无波澜,顶多一点点起伏,就像往沼泽地扔石头。他试过控制人类,那个人的精神识海如同金色的池塘,倒也平静,但当注入魔气后,由于本体的反抗,往往会激起巨浪!
但天麟这……
“怎么可能,精神免疫……怎么可能会有精神免疫的存在!难道你……”
“你以为那时候成功偷袭我了?若不是故意假装被你们抓到,我哪有机会在这里和你见面呢。”天麟飘在它身旁,坦然自若得将手搭它肩膀,“在外面你是灵魂体,连永恒之焰都对你没办法,现在不同喽,咱俩都是灵魂体,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入侵我大脑,你还是第一个。”
“圣天麟,你什么意思!”
“放心,睡一觉就好了,你不会有任何感觉。”天麟用原话回答他,熔岩之海开始狂暴,巨浪滔天,火柱冲天而起!
“圣……圣天麟!杀我对你有什么好处,魔族不会放过你的!魁就在附近!”
“要是没好处,我干嘛在这鬼地方呆两天,”天麟如同火神睥睨,举手投足间天地色变,人间炼狱,“你能控制噬心魔瞳,当然,龙哲也行,但差太远,你以为我不知道?噬心魔瞳的真正作用,是吸收天地间游离的混沌质原吧,那次的战役中,噬心魔瞳的本源力量意外被雷厉获得,可能他到死也不知道这个,但他就是得到了,而且你们碍于雷钧殿不敢造次,更不敢声张。”
“如果把你杀了,那么噬心魔瞳就再也没有那个作用了,你说没好处?这简直是拿我命换我也一万个愿意的好处!哈哈哈!”
“混沌质原……你竟也知道这个了……”噬灵声音颤抖,环视周围不断逼近的熔岩,仿佛连天也要被吞噬!
“圣天麟!杀了我,就再没人能控制噬心魔瞳!没人再能帮龙哲摆脱它,你也相当于是变相杀他!”
“闭嘴!”右拳握下,噬灵彻底被熔岩湖泊吞噬,天麟面无表情,“我不会被魔族的花言巧语蛊惑,大不了杀了龙哲后,我去跟他陪葬了。”
“精神免疫……连精神力擅长的圣天使都做不到!”这个时候,竟然还回荡着噬灵的声音,但也是最后的嘶吼了,“免疫精神力的种族……除了傀儡……就……是……”
“嗯?”天麟回神,仔细听着它最后的言语。
……
天麟醒来,身体并没有感觉到异样,他挣开铁链,徒手把铐子掰断后,将肩膀下的锥子也拔了下来。
“琵琶骨?幸好魁他没有了解我的身体构造,我怎么可能会被自己的骨头限制住,可笑!”
咝~咝~
一阵阵蛇鳞与地面摩擦的声音传来,巨大的黑影亮起九双不同颜色的眼睛,如同巨大的灯笼……
“九头龙蛇,你知道应该听得懂我说的话,”天麟盘旋起永恒之焰,明亮的赤金光芒照亮了巨大的空洞,还有九头龙蛇两百多米长的震撼身躯……
“如果你敢上的话,就来受死!然后我再杀了魁那杂碎!”斗嘴斗得很嗨,必要时天麟依旧会杀伐果断。
他看了看塔顶的紫色漩涡,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瞳孔顿时收缩,“魔道塔!该死,我怎么忘了这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