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耀湘刚一回到办公室，就把苏羽沐叫了进来。
以前康耀湘并没怎么注意他，甚至觉得这个人总在躲着自己。今天他用崭新的目光重新打量苏羽沐，果然张潘说得没错，他与自己长得真的挺像，尤其是那双眼睛越看越像。
张潘和黄秘书也在屋里，三个人一起与苏羽沐讲一些常识性的问题，告诉苏羽沐即使是见义勇为，也要有个尺度，否则容易连累自己。
随后康耀湘让黄秘书去财会那里支出两千元钱，奖励苏羽沐的见义勇为。
按理说康总这样对他，他总应该说一声谢谢，可他从始至终，却一句话也没说。
心情复杂地离开康总办公室，无精打采地在走廊里踱步……
“哎，苏羽沐，你给我站住。”唐小米站在门口喊。
“干什么？”
“晚上一起吃饭。”
“吃饭？”
“我发现你好像对兰兰有什么误会，我决定邀请你们两个一起吃饭，吃饭时咱们好好聊聊，化解一下矛盾。”唐小米双手插在牛仔裤兜里，像个嬉皮一样歪了一下头，“怎么样，给不给姐这个面子？”
一个女孩在自己面前流里流气嬉皮笑脸的样子，仿佛在十年前见过，可那张面孔已经模糊了。
初中的时候，苏羽沐静不下心来学习，成天逃课，最终成为了一名品学兼劣的坏学生。
臭味相投，他以及他的几名顽劣小跟班，整日游手好闲，放学的时候不回家，堵在学校门口吹口哨，撩闲那些过路的女生。
他们的不良行为，导致他们吃尽了白眼，白眼见多了他们也不在乎，反而欢呼雀跃。可那时有一名叫夏小雨的女孩并不给他白眼，反而目光中充满了同情。
同情的目光比白眼更具有杀伤力，让他好一阵没缓过神来。
或许就是因为那不经意间的一瞥，刺痛了苏羽沐，让他记住了这个叫夏小雨的女孩。
有一天，他单独站在门口，堵住了夏小雨。
那时候苏羽沐就长得人高马大的，留着披肩长发，看起来像《灌篮高手》里的留着长发的三井寿，不过他的脸看起来更像樱木花道。
夏小雨很害怕，可她竟然笑了笑。
她的笑容绽放的一刻，把苏羽沐心中准备好的话全都击得粉碎。本来他打算好好吓唬吓唬她，结果现在反而有些被动了。于是他说，我知道你家很远，我只是想送送你。
山里的中学，要走一个多小时的山路，道路崎岖，路边小草上还凝结着银屑般的雨珠。像光亮的水银一样挂在嫩叶尖上，泫然欲滴。
四月的时候，山里还挺冷，夏小雨穿着一件农村常见的花布料小棉袄，双手放在书包背带上，艰难地走在泥泞的山路上。不时抬起头看一看苏羽沐，又躲避什么似的把目光挪开了。
叠翠流金的半山腰上，懵懂的爱情气氛弥漫在乡间小路上，夏小雨的心跳得比兔子还快，鼓足勇气，她想说点什么，可这时她却被苏羽沐一下子推到了水沟里……
对，那时候的苏羽沐就是这样不解风情，而且十足混蛋。
他把夏小雨推到水沟里，他站在路边，看夏小雨狼狈的样子，本打算哈哈大笑几声，然后出言讥讽。可这时夏小雨却说了一句：小心，别滑下来。
……，一阵无语。
觉得自己像个傻子似的，看着夏小雨从泥坑中辛苦地爬上来。
爬上来以后，鞋子竟然陷进了足有两尺深的烂泥里，而没有拔出来。原本虽有些旧却洗得干净的裤子上满是淤泥，衣服上，脸上全是淤泥，因为自己的窘迫样子，她满脸羞涩，袜子上漏了一个洞，脚趾不自然地动了动。
光着一只脚怎么能行，于是她放下书包，又要下去捡，却被苏羽沐一把拉住了。然后他跳进泥潭里，在烂泥里翻找了半天，才找到她的鞋，把鞋丢到路上，他撒腿跑了。跑的时候，一句话也没说。
“苏羽沐，我会理发，我帮你理理发吧——！”夏小雨在后面喊。
“我有钱，我只是不爱剪——！”苏羽沐回了一句，跑得更快了。
其实他兜里比脸都干净。
回家之后，他觉得自己的行为幼稚而恶劣，自己不应该是这样的人，在推她的一刹那其实他想收手的，可夏小雨还是滑了下去。
后悔，因此懊恼得不行。
苏婉看他头发实在是太长了，拿来剪子，却被他一伸手打飞了妈妈手里的剪子。埋怨的目光看着母亲，咬了咬牙——心中埋怨母亲把日子过得太穷。
苏婉闷声地抹着眼泪，苏羽沐上山砍柴去了。
虽然他心中很压抑，可这些重体力活还是会主动承担。他已经记不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挑水砍柴的了。很小的时候，他就跟着母亲去河边打水，母亲拎着水桶，他拎着水壶。
小的时候他蛮开朗的，对什么都好奇，也很爱笑，可不知什么时候，他开始觉得生活压抑，压得他抬不起头来。严重的叛逆心理，让他故意留长发，被教导处主人训斥过多次，他只说一句：你牛，你开除我。
把教导主任气得翻白眼，心脏病都快发作了，从那以后，教导处主任也不管他了，只要他不惹事，管你留什么头型——丢人现眼是你家的事，我已经尽力了。
自从那次送夏小雨回家之后，夏小雨变得比以前热情多了，每次苏羽沐要逃课，她都拦着他，跟他讲大道理。可她怎么能拦得住苏羽沐呢，免费打台球的机会，不去就没机会了，自己又没钱请自己。
不记得是什么时候，他终于答应夏小雨去她家坐一坐。并且让夏小雨给他剪头。夏小雨的母亲是村里唯一一个专业剪头的。据说是从沙市学来的手艺。夏小雨本来不想上中学，就想跟着母亲一起学习理发，说这样可以提前赚钱。可她学习一直很好，哥哥不忍心见妹妹辍学，于是逼着她继续念下去。哥哥年纪也不大，可自从父亲去世以后他就承担起了家庭的重任，在地里务农。
“你小子是看上我妹了吗？”夏小磊拍了拍苏羽沐的肩膀说：“你们还太年轻，谈恋爱还太早了点。另外我希望你务实一点，作为男人，应该先想办法把自己家搞好，最起码也应该住个导字房吧，现在还哪有住茅草房的？”
苏羽沐感谢夏小磊能这么直接地告诉他什么叫自不量力。
从那以后，苏羽沐专心读书，初一初二的劣等生，经过初三一年的努力而名列全县第十，考上县里的高中，全校师生无不惊讶。
教导主任说：“我早就看他是一个好苗子，你看，听我的话把头发剪了，专心于学习，所以学习成绩也上来了。”
现在想一想，他与夏小雨之间根本就不是爱情，他对夏小雨的感情比较微妙，见到她的时候，觉得很放松，不见她的时候，也不是很想。或许他更喜欢的是看到夏小雨在他面前那副殷勤而羞赧的样子。
夏小雨也考上了高中，他们这个穷山沟里，总共才考上三个人，另外一个人是一个一天也不说一句话的书呆子女孩，瘦得像麻杆一样，入学军训的第一天就体力不支累昏了过去，后来还发现她是一个严重肢体不协调的人，习惯性顺拐，哪怕教官亲自给她做示范，她也走不好，而且越紧张越走错，她几乎成了全班同学的笑柄。
后来，她在训练的时候经常晕倒，教官生怕把她突然某一天倒下就再也起不来，干脆就让她坐在旁边看大家军训。
这个时候，大家又都很羡慕她，真希望自己能提前结束这种炼狱般的折磨。可这时，大家并没有停止对这名衣着破旧的顺拐女孩的嘲笑。
军训其实很快就过去了。作为同样来自山沟里的同乡，苏羽沐对夏小雨表现得格外关心。打饭的时候，食堂里乱哄哄的，苏羽沐人高马大，夺走夏小雨的饭卡和餐盘，就去给她打饭。
吃饭的时候，夏小雨见苏羽沐几天也吃不上一顿肉，她就故意挑选肉菜买，然后说自己吃不完，一大半都用匙拨到了苏羽沐的餐盘里。
高中的时候，已经有一些同学偷偷摸摸地谈恋爱了，尤其是晚自习的时候，学校旁边的小树林里时常能看到成双成对的影子。虽然学校明令禁止，而且还时常派人驱赶，可十六七岁的年轻人们，恋爱的时候仿佛可以与全世界为敌。
就是这个时候苏羽沐才发现，其实夏小雨是全校最漂亮的女孩之一，因为时常有人提醒他——你小子最好离她远一点。
苏羽沐对待这样的挑衅，即使并不爱夏小雨，也要与那人掰掰手腕。为此他又被教导处喊去，严厉警告他，再打架直接开除。
“小沐，你安心学习，不要为你上大学的钱操心，等你十八岁，妈妈会给你一大笔钱。”
“妈，骗我有意思吗？”
“相信妈妈。”
“我相信你？”伸手扯了扯苏婉的旧衣服：“一大笔钱？你用什么给我弄来一大笔钱？”
“你听妈妈给你讲…”
“我不要听你给我讲故事，我已经猜到你要说什么了，一定是我的爸爸很有钱，你们两个有了我以后，你们在万般无奈的情况下分开了，当时说好，等我十八岁他会给我一大笔钱。对吗？妈？我已经大了，这样的故事骗不了我了。”
“事情并不像你说得那么简单，不过……你真的会得到一大笔钱。”
“别说了，我不想听。”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