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旭迈入商场时感受到的是扑面而来的寒气，他微微打了个冷颤，这家商场的冷气未免开的有些夸张了。
“哦...有点冷。”黑背抬头望了眼通风口，“开这么大冷气干什么，这种老商场平常也没什么人吧。”
“看起来好像也不是很少。”
韩旭缓步往里走，在他记忆里他上次来这种老式的商场已经是10来年的事情，他还在上学，老爷子领他来买日常用品，另外还有一样他可挑选的零食——那是他在运动会上得到了多项金牌的奖励，他最后选了一听可乐，碳酸饮料入口的气泡带来的满足感他到现在还记得。
如今已经没人给他定下这么多规矩，只是都已刻进了他的生活里。
现在是上午10点39分，在商场里走动的多是些年老的长辈和全职主妇，他们四散在日常用品和生鲜蔬菜的分区附近，零食和美妆相对冷清，韩旭远远地看了眼美妆那块，并没有看到陈苗苗的身影，想来应当是请了假。
他现在并没有什么清楚的头绪，由于那件报案太过荒唐，同事并没有做如何详细的调查，陈苗苗的陈述也太过缺失细节，目前来看只能按部就班的排查信息。
在陈苗苗的叙事中，他们被胁迫集中起来，当时的时间点与现在相差不大，人流量还会比现在更多些，算上在场的工作人员，少说也有数百人，在商场里能集中下这么多人的空旷地带那就只有...
商场中心的广场。
他踱步往里走，这些老式商场的中心往往是个广场的位置，根据需要调整摆置的内容——诸如活动场，专柜等等，有时还会根据需要搭起舞台。他很小的时候常去家附近的商场看表演，那的商场舞台常架，会有年龄相仿的小孩在台上表演，他们穿着花哨的衣服，奏着各式的乐器，家长会在台下加油和别人炫耀自己的孩子，旁边还会有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发给路人传单，邀请他们给孩子报上各种课程，日后他们的孩子便也会像台上的那些一样夺目。
他也曾羡慕过那些孩子，只是现在看来他或许更喜欢老爷子安排的路一些。
他停住了脚步，广场并未如他所想般是空荡的，巨大的货架和商品横置在这里，旁边是促销的标语和相关活动，促销人员正在殷勤地向一对夫妇介绍。
他等待了一会儿，那对夫妇交头接耳地离开了，工作人员倚在货架边，悄摸摸地吸了几口电子烟。
这里应该是禁烟的吧，他感觉有些好笑，装模作样地走到边上看起了条幅。
工作人员立马收起了东西，笑脸迎了上来，“您好，我们商场最近为了回馈新老客户，特地...”
“这都啥时候的？”韩旭拿起一份速食套盒，“是不是坏了拿出来卖的？”
“这哪能啊，我们做了这么多年了，很讲究这些东西的，您看这...这边，这边有出产日期和保质期，您拿手机扫描也能看到，信息会更全些。”
“喔，这样。”韩旭点头，摆弄着手里的商品，“你们活动到啥时候啊？我之后可能要组织工厂员工出去旅游，这个促销倒是挺合适的，就是现在买稍微有点早了。”
“我们促销活动还有2天时间，您要是订单量大的话我们可以提供物流服务的。”
“怎么这么赶？怕出事跑路啊？”
“哪有这事儿啊，您应该是不常来这块吧，我们这促销都做了有一个多星期了，我们本来计划就是做两星期左右的。”
“喔...这样啊，是我不赶趟了。行，我这边看下能不能调整时间，可以的话找你们订货，到时候可得给我优惠啊。”
“那一定，那一定...您慢走啊！您再来的话记得找我！”
“嗯。”
韩旭摆了摆手，装模作样地编辑了会信息，而后在周边逛了起来。
促销已经做了一个星期，那这货架自然也早就在这了，他没法在这件事上撒谎，因为着实太过好揭穿了些。那么这个地方也就不能作为理论上被挟持人质的集中点，但是从目前看的话这个商场总共就分为两层，上层中间是镂空的玻璃设计，用来映照光影和彩灯，再也没有其他地方能作为大量人群的集中点。
是自己漏了什么地方吗...
他环视四周，又抬头看向楼上，目光从每一块分区缓缓扫过，即使考虑把部分轻巧的货架和物品挪移的可能性，他依旧没有找到第二处符合区域条件的地方。
到底...
只是个巧合吗？
那段故事只是那个女孩精神问题下出现的产物吗？
等会...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他愣了一会儿，从刚才开始他总感觉视线里有某样东西散发着突兀感，到底是什么...
地面，广场，货架，天幕...
承重柱。
他的目光定在了广场这块的承重柱上，他忽然意识到了那种突兀感从何而来。
这几根承重柱，太丑了。
是的，和其他任何性质类似的公共场合一样，商场的构造和样貌自然是精心设计的结果，但现在几根承重柱却透出几分格格不入的不协调感来，分明是如玉般的地面和如星般的天幕，承重柱却像是粗制滥造般颜色不均，上面还有固化的漆块，就像是拙劣的工人在殿堂里大展拳脚一般。
“这是刚装修过吗？”他回头问方才的工作人员。
“额，好像是的。”他挠了挠头，“我也不太清楚，但好像是整顿了一下，听人说是出了点问题，就简单弄了一下，之后应该要重新弄一遍，不然这也太丑了。”
“确实，影响观感。”
他回头打了个手势，示意黑背随便逛逛，自己转身上了二楼。
他到二楼后找了个合适的角度，微型摄像头对准了楼下的承重柱。
第一根...
第二根...
第三根...
视角即将到顶时他停住了手，他终于发现了异样的地方。
涂漆的人显然不是专业的甚至有些乱来，他单纯追求速度地胡乱上漆，大部分地方都没匀称，所以才会给人这么明显的突兀感，而这根承重柱接近顶端的地方也是胡乱涂抹，有些地方甚至已经有些剥落的迹象。
而他在意的正是一块剥落的地方，似乎有些不寻常的痕迹。
他缓缓拉近镜头，那小一块地方在他眼中逐渐放大，那似乎原本就有了些许磨损，上漆后尤为明显。
是被什么东西磨掉了一块...
但只是很小一块...
等会...
这个是...
他瞪大了眼睛，冷汗一下就顺着脊背淌了下来，无数种想法顷刻间一同涌了出来，他反复地拉伸镜头，从各个角度观察，但愈是确认他多年的警察经历就愈是在告诉他他的第一想法没错。
喂...这可真是撞鬼了啊...
他咽了口唾沫，拨通了一个号码。
“喂，我...”
“嘟嘟嘟...”
韩旭愣了一下，电话刚接通就被直接挂断了，他嘴角一抽又打了过去。
“别挂！”电话刚接通他便喊道。
“你要干嘛...”对方有气无力地发声。
“你今天休息？”
“对啊...调休了...你干嘛啊，你以为现在几点啊...”
“还差2分钟11点。”
“......奥，原来如此。所以这么早你吵我干嘛？”
“...简单的痕迹分析确认能不能做？”
“什么痕迹？”对方似乎一下子来了精神。
“应该是弹痕，需要你确认。”
“...”
“哪里。”
“广弘商场。”
“只做确认吗，什么环境。”
“嗯，高处。”
“15分钟。”
他放下了手机，看着镜头里的那个痕迹心情起伏。
这到底...
他低头往下望，隔着天幕他能看到底下的人群在货架间穿梭走动，所有人都与平常一样过着普通的生活，上班下班，买菜做饭。
而就在这平静的生活里，竟然毫无痕迹地发生过一场如此严重地武力挟持事件吗？
他的呼吸逐渐加重，他想不出一个合理的答案来解释眼前这充满冲突的一切。
一场女店员荒唐的自述，一个看起来毫无问题的商场，一个重合的女人，一个本不应该出现的痕迹。
这件案子...
到底还想给他看到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