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烟最终拗不过主子,忐忑不安的将她带往叶府后院的马厩。
主仆二人穿过厚重粪臭和腐霉气息的圈舍,终于在一间草屋内找到了蜷缩成团的九幽。
他双腿蜷曲而卧,身下的柴草,血迹斑斑。
蓬乱肮脏的头深深的埋到胸前,双手抱紧,捂着腹部,身体微微颤抖着。
他的衣服被鲜血染红,因时间长,变成干硬的暗褐色。且呈条状破破烂不堪,露出一条条绽裂的伤口,白惨惨外翻着。
清沅被寒烟搀扶着,缓缓走过去,慢慢蹲下来。
她已然记得不九幽是谁,但看到眼前这一幕,心口似一块巨石压住,又闷又痛。
再看看寒烟,早就忍不住小声的啜泣。
叶清沅想象不到,该是犯了多么大的罪责,才要受这种惨毒的刑罚。
死,难如愿。
活,又活不了。
痛,只要清醒着,噬骨钻心……
“九幽……”
清沅探手唤他,抚上头顶那一刻,犹如摸到了火球,心中一惊:“他在发烧。”
怪不得,会蜷缩着发抖。
清沅丝毫不嫌弃九幽身上的污秽,将他滚烫的身体轻轻扶起来,靠在自己的怀里。
这才看清九幽的样貌,仅为十五六岁的少年。
他眼睛紧闭,面色苍白,口唇发紫,气息微弱。
清沅抓住起他冰凉的左腕,找准脉道,将一股灵力缓缓输入。
“小姐,使不得……”
寒烟担忧重伤刚恢复的主子,输送灵力损耗太大,想要阻拦。
清沅安抚的望了她一眼,示意没事。
不曾想,她的灵力仅仅输出了一成,就如同消失了一般,再也使不出来了。
清沅凝神聚灵,试了几次,还是无果。无奈,又怕寒烟担忧,于是不动声色的收回指尖,吩咐道:
“快,叫大夫。”
寒烟却是不肯动,抽抽涕涕的说:“小姐,没有夫人的应允,是请不来大夫的。”
清沅惊诧:“那就任由他等死?”
寒烟哭的厉害起来:“夫人罚了他,撑过去能活。撑不过去,只有死路一条。”
这就是他们为奴做仆的命,要怪就只能怪他自己失职,惹怒了夫人。
清沅想起来那一睁开眼就受的两巴掌,还有那张时而凶煞,时而温善的脸,脑子一片混沌。
但再看看怀里气息奄奄的九幽,终究是觉得于心不忍。
究竟该如何,才能救他呢?
“去,把我房间的药拿来。”
她既然也是被伤了三十三剑,皮绽肉开不亚于此时的九幽。那么汤药里,自然也有愈合伤口的成分。
暂且,死马当成活马医。
寒烟应声,抹着眼泪,快速去取药了。
还好养马院离清沅的别院并不算太远,有一条隐蔽门廊可穿行。不一会,寒烟就揣着药罐满头大汗的跑回来了。
这丫头,害怕被别人发现,将滚烫的药罐裹着湿毛巾,藏在了怀里。等拿出罐子之后,才感觉到胸口被烙得热辣辣的痛。
二人将药倒出来,小心翼翼的给九幽喂下。
寒烟又打来一盆水,轻柔的为他擦拭面部和血污。
九幽仍旧高烧不退,陷入沉沉的昏迷中,生死难料。
寒烟将九幽额头上被烘热的毛巾取下来,浸泡在水中,换了条冷的重新敷上。
望了眼一脸凝重的主子,欲言又止:“小姐……”
沉寂片刻,清沅叹了口气:
“说吧,我都做了什么?”
她眼中一层薄雾,语气哀戚。
不知道自己以前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大奸大恶,铁石心肠也罢。此刻无法接受有人因她而死在眼前,却无所作为。
寒烟老老实实回道:“小姐偷了夫人的归魄,九幽没有拦住,夫人怪罪下来,就用赤炼藤罚了他……”
“赤炼藤?”
清沅记起,夫人寸步不离身的小红藤,那日也曾想抽她的,被父亲给拉住了。
寒烟无比悲观:“赤炼藤不仅损身,还能消灵。恐怕,九幽是熬不过了。”
“是我连累了他。”清沅愧疚不已。
“是九幽失职,没保护好小姐……”
寒烟还想说什么,但看到黯然神伤的清沅,不忍出口。
“归魄究竟是什么?”
清沅想起“母亲”怒不可赦的责骂,口中正是提及这归魄。
“我为什么要偷归魄?”
“是谁伤了我?”
“我以前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
无人能回答她一连串问出的问题,寒烟低垂着头,静默不语。
“咳咳咳……”九幽突然剧烈的咳嗽一阵,吐出一滩黑血,脉象越发微弱。
“有办法,一定还有办法。”
清沅说着,握住九幽的手腕,重凝聚灵力,却还是没有。
奇怪。是她自己的灵脉出了状况,还是这九幽体内有什么在消抵?
“小姐,办法倒是有一个……”寒烟犹豫不决。
“说,只要能救人。”
清沅埋怨的望了眼寒烟,都这个时候了,还瞻前顾后。
寒烟咬咬牙,道:“以往夫人也会用赤炼藤罚小姐,都是老爷去找大小姐给配的药。”
“大小姐?”
清沅眼神明亮起来,将九幽交代给寒烟,她需要再去一趟萱芳室。
当她再次来到萱芳室的时候,浣珺正在抚琴。
悠扬舒缓的曲调中,携着淡淡的灵力,似微风细雨般将院子内的药草笼罩。
真是个妙人!
清沅由衷感叹,药草都可以用这种方法加持灵力,可见此人医术不会普通。
浣珺也看到了面色匆忙的清沅,指压琴声止,笑着站起来:“妹妹这才刚走一会,就又想念我这里了?”
清沅着急去救九幽,来不及与她寒暄,直接开门见山:“我来有一事相求,姐……姐。”
不知为何,姐姐两个字对她来说,叫出来艰难又别扭。毕竟有求于人,还是勉强叫了一声。
浣珺先是一愣,继而捂着嘴巴笑了起来:“看来,妹妹的确是什么都不记得了,都肯叫我姐姐了,咯咯。”
清沅被她笑的有点囧,面色微微涨红了些。
浣珺何等聪明,立马止住笑,但还是掩饰不住嘴角的笑意:“说吧,要姐姐做什么?”
“有人受了赤炼藤,很严重,我想要伤药。”
“伤药?我的药可是很贵的哦。”
“不怕,价钱你说了算。”
“哈哈。我的傻妹妹,钱能买到,就不算贵了。”
“那你想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