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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田园圣母堂 NOTRE-DAME-DES-CHAMPS

圣德尼的殉道

田园圣母堂站。地铁电动扶梯的出口处不断往外运送着前来参观的游客,并将他们送到拉斯拜尔大道(Boulevard Raspail)的中心。原本走在路上的行人则不得不阻断电梯口的人群,继续赶路。我来到这里本打算找寻卢泰西亚城的痕迹,但周围的事物却没有一样能唤起片刻的记忆。马路对面,一处窄小的广场上,立着一尊德雷弗斯上尉的塑像,这位犹太籍军官曾在19世纪末被诬陷为间谍,犯有叛国罪。[44]再往前走,在蒙帕纳斯街区,田园圣母堂正骄傲地展示着它上世纪末古老的洛可可风格,见证着第二帝国时期有产阶级的风华。

在这一远离原始城市中心的地区,我们仿佛进入了一个笼罩着一层神秘面纱的地界。所有的一切在那些寻找遗迹和收获的人眼前都消失无踪,我们必须得一头扎进那信仰的弥撒散发出的微小气息,从中去寻找那些蛛丝马迹。

公元3世纪中叶,卢泰西亚成为了一个非常重要的城市,基督教徒们也打算来此向城里的居民宣讲福音,传业授道。在此之前,这里的人们同时信奉战神图塔提斯(Toutatis)和主神朱庇特,高卢之神和罗马之神被同时供奉在同一个祭坛上。

在当时的意大利,有一位刚刚开始信仰基督教的神父。他精力充沛,是一位类似于古希腊神话中酒神狄俄尼索斯[45]般的人物,因此人们都叫他德尼(Denis)。对耶稣的景仰和热情在他心中燃起了一团火,他想要传播真正的福音,宣传基督教义,拯救那些异教徒误入歧途的灵魂。他谦逊地前去拜见罗马主教,圣彼得的继承人,请命前往传教布施。主教大人却有着另外一层担忧:他担心这些遭受过迫害的基督教残余会对他的政权不利。传播基督教教义的请求被理所当然地延迟到了将来某个合适的时机……与此同时,罗马主教又想摆脱这个纠缠不休的新教徒,于是便使出了一石二鸟之计,派德尼神父到高卢地区进行布道。整件事就这么顺理成章地解决了。那里的人是出了名的顽固,拒绝做任何改变,并执着地信奉他们古老的偶像。这些人的坏名声并没有让德尼望而却步。他一心想要克服一切困难,翻越重重险阻,让他心中的基督成为所有人的精神领袖。

于是,德尼带着他的两个同伴,鲁斯蒂库斯教士和埃勒提埃休斯修士一起,于公元250年来到了卢泰西亚城。三个人从卡尔多·马克西姆大街开始,一路来到了市中心的集市。他们被眼前看到的景象吓呆了:这里的人们只知道耽于享乐,完全无视神明的存在!这里的一切都与清苦的基督教义背道而驰:商店里卖的商品都是为了满足女人的虚荣心,而祭品都供奉在石雕像前!这位传教者一直信奉一位仁慈而公正的主,希望将主温柔而关切的目光洒向人类绝望的灵魂,他无法明白这里的居民如何能沉溺于这些庸俗的信仰!

而后,他们来到了一个远离城市的辽阔的葡萄园,修行的同时,也传授当时在那里还不为人知的基督教。德尼的传教吸引了一小批自愿皈依的民众。然而在当地也有一些被迫害的基督教徒,这样的传教行为自然陷入了被监视的危险。为了自我保护,这种传教活动逐渐转入了地下。他们依旧坚持传播福音,却通常会躲在一处秘密的废弃采石场里进行,或者是一条用来运输建设卢泰西亚城所需石块的地下通道。这些新教徒们就这样以这种秘密的方式来完成自己的宗教仪式。

他们的第一场弥撒是偷偷摸摸地在一个隐蔽的教堂进行的。此处被命名为“田园圣母堂”,但在当时更应该被称为“隐蔽圣母堂”……这个完全不像能感化第一批新教徒的黑暗地下室,成为了培养第一批未来基督教教徒的场所。

在德尼的周围,聚集了不顾危险,打着哆嗦却依然坚定接受洗礼的高卢人和罗马人家庭。德尼在黑暗的空间里布道,只有小油灯里的火苗发出微弱的光。当拂晓来临,一双双闪闪发亮的眼睛穿破了层层黑夜,颤抖的声音讲述着耶路撒冷和耶稣的受难之所。而传说中巨大而阴沉的木制十字架,在黑暗中为这个故事平添了一点真实性和一抹悲剧的色彩。

巴黎的第一座教堂在哪里?

由于圣德尼[46]后来成为了巴黎的第一位主教,因此他传道布施的这一地下场所就成为了巴黎的第一座教堂。如果想要在地铁的出口处重新找到这个地方,就要沿着田园圣母路(Rue Notre-Dame-des-Champs)往上走,解开谜底的钥匙就在这条街道的最深处。在穿过圣米歇尔大道之后,便来到了一条笔直的小路皮埃尔·尼克尔路(Rue Pierre-Nicole)。这里的一切似乎都沉浸在一种宗教的氛围中。一座由木头和石板搭建而成的小房子紧靠着一所学校的砖墙而建,散发着上世纪60年代现代建筑的气息。

守门人马里奥热情地接待了我这位迷路的“史学家”。但他却被告知由于安全原因,这块地方不得向陌生人开放。最后,在我的坚持和另外一位通情达理的业主的通融下,我才得以参观了地下室。

下了电梯,经过一个画着白色油漆、车辆整齐排列的停车场,一扇神秘的大门突然在我眼前出现。穿过这道门,就等于穿越了历史,回到了过去。一段黑色台阶的楼梯隐藏在古代采石场的最深处。走下台阶,简直感觉跨越了世纪!拱门是在19世纪时加固和重建的,却让人感觉是更久远时代的见证。在一处石质的墓碑下面,长眠着雷吉纳尔主教,他于1220年逝世,据说当时圣母马利亚曾经出现并决定赐给他神圣的天职。教堂的长殿一直延伸到祭坛处,上面供奉着圣德尼主教的雕像。十几个世纪以来,无数庄严的布道在这里举行,以纪念这位把基督教带来此地的第一人。

在长达一百多年的时间里,在为游客们准备的导览手册中一直提及这一地下室。之后,它被并入了后来建造起来的那些建筑物的地窖中。其实,巴黎第一座教堂内保留下来的一些遗迹如今都留在了那个停车场的地底,这一部分属于业主管辖,他负责这里的整修和维护,而只有极少部分的人才能享有参观此地的特权。这件事看上去有点荒谬:作为第一批巴黎基督教徒的唯一见证,居然因为少数几位好心的志愿者才能得以幸存。而这里曾经拥有如此丰富的历史!

这座秘密教堂在公元7世纪时变成了一间小小的祈祷室,一百年后又成为了一个教会所在地,到了12世纪时又成了一所修道院。最后,田园圣母院的加尔默罗会修女于17世纪初定居于此。后来,法国大革命期间狂怒的革命者摧毁了这所女子修道院,地下室却因为隐藏在地底深处而幸免于难。1802年,当修女们重新赎回这块连带着地下室的地皮后,她们重新进行了清理并建造了一所新的修道院。而这所修道院又在1908年彻底关闭后被夷为平地。

在这段漫长的历史中,只有一些散乱和隐秘的部分被保存了下来:

—— 修道院入口的石质大门。现在是圣雅克路284号一个现代建筑的商场一楼的一部分。

—— 一间小祈祷室。现在位于皮埃尔·尼克尔路37号的一个私人花园里,现已关闭。

—— 当然,还有位于停车场底下的那个地下室,现在的位置是皮埃尔·尼克尔路14号乙楼,同时留存的还有一些重修时从修道院墙面上取得的碎片。

为了更好地领悟当年巴黎第一批基督教徒的精神,最好能亲临入口位于丹费尔—罗什洛广场(Place Denfert-Rochereau)的地下墓地,然后像当年圣德尼主教所做的一样,进入这片全巴黎最大的公共墓地的最底部。

在圣德尼主教生活的年代,大型公墓占据了当时卡尔多·马克西姆大街下面古代采石场的地块。这片埋葬先人的区域是圣德尼主教以及其他基督教徒理想的栖身之所。对于他们来说,死亡不过是复活之后前往耶稣的国度的必经之路,因此尸体往往都被安放在黑暗的世界里。地下墓穴(catacombe)一词难道不正是来自于拉丁语中的“安息”(cumbere)吗?这片我们称之为“墓区”的地方,留下了一处永久的记忆:在如今圣雅克路163号乙座的地方,有一处刻有“FDT”[47]字样的碑文一直提醒着我们这里的过去。

我们现在可以参观的公墓是于1785年通过卫生检测后建造的。按规定,它必须位于城市的周边地区,并且运来的尸骸必须来自于巴黎的教堂。有六百万人的尸骨被运送至此,而前来吊唁的人更是不计其数。我们可以在这里找到富凯、罗伯斯比尔[48]、芒萨尔[49]、马拉[50]、拉伯雷[51]、吕利[52]、佩罗[53]、丹东[54]、帕斯卡尔[55]、孟德斯鸠[56]等人曾经来过的印记。

让我们言归正传。通往墓地入口处的路只有一条,即从阿尔克伊[57]古老的罗马式引水渠的底座处进入。这条路带领我们回到了那个古罗马时代,仿佛看到了圣德尼主教正在黑暗中进行秘密的地下祷告……

公元257年的一天,古罗马军队冲进了这座小教堂,逮捕了那些正在宣扬耶稣复活的传教士,包括圣德尼、鲁斯蒂库斯和埃勒提埃休斯。必须要让这些煽动者停止挑唆城里的市民!由于基督徒们一直灌输给大家的思想是:罗马统治者并不是世界上最强大的力量,因此他们在统治者眼中早就成为了动摇其统治地位的反叛组织。如果听任这些煽动者继续传道,刚刚建立起来的社会秩序就有被颠覆的危险。三位传教士立即被代表瓦勒良皇帝[58]的行政长官西西尼斯·费斯尼纳斯在卢泰西亚城判处死刑。这位行政长官和他所效力的罗马皇帝一样,绝不允许这些基督教徒给罗马帝国带来任何的骚乱。

在异教徒的时代,皇帝就是被众人所尊崇的对象,就是上帝,而那些不信奉个人能力的基督教徒注定是要遭受迫害的。对于他们来说,恺撒就是恺撒,上帝就是上帝,两者无法混为一谈。基督徒不相信转瞬即逝的事物,永恒的主会永远眷顾他们。而对于皇帝而言,他们却是一群祸害,对统治者毫无忠诚度,更是社会的不安定因素,因为他们不奉行现行的宗教制度,只承认耶稣是上帝的儿子。

费斯尼纳斯长官准备对被捕的三名基督徒施以严惩,但是为了证明当权者的宽宏大量,同意对有悔意的犯人宽大处理。他给了三名囚犯两个选择:处以死刑或是臣服于瓦勒良皇帝。

“没有什么能让我臣服,因为基督是一切的主宰,”圣德尼辩驳道。

这样的回答让费斯尼纳斯长官觉得完全不可理喻,他唯一可以做的就是让这些狂热分子的谵妄之言彻底消失。他再也顾不上什么公平公正,只想着要尽快将这些扰乱分子处以斩首之刑。

等待行刑期间,圣德尼和他的两位教友在他们的牢房里依然不忘履行他们的圣职。尽管处境艰难,他们仍然继续布道,讲述人性救世的伟大秘密,并且悄悄地在牢房的围栏后面一起进行了最后一次弥撒。

很快,这三个犯人就被带出了监狱,刽子手将他们带到了卢泰西亚城最高的山坡顶上。市民们只能远远观望被处以酷刑的犯人。行刑者在高地上搭了一个十字架捆绑圣德尼,然后砍下了他的头颅。然而奇迹发生了,已经没有生命的躯体被降临的救世主施以了活力,开始自己活动起来,随后躯体自己解除了捆绑,并开始自由行走……圣德尼就这样将自己的头颅捧在手里,先去到一处清泉清洗了一下,然后走下行刑的山坡,整整走了六公里路,最终将自己的头颅安放在了一座叫卡图拉(Catulla)的罗马教堂。在安放完自己的头颅之后,躯体才轰然倒地。出于对这位主教的敬重,卡图拉教堂就在他自己倒下的地方安葬了这位虔诚的教徒。而在他的墓地旁,旋即长出了一根金色的麦穗,见证了这最后的奇迹的发生。

圣德尼最后的旅程是怎么回事?

圣德尼被斩首的山坡很自然地被命名为殉道山(Mont-des-Martyrs),也就是如今的蒙马特高地。不过这座山坡在很久以前就具有了宗教气息。罗马人曾经在那里建造过一座供奉众神使者墨丘利的庙宇。公元1133年,路易六世[59]占领蒙马特高地之后在那里修建了一座本笃会的修道院,而如今的蒙马特圣彼得大教堂(église Saint-Pierre-de-Monmartre)也是在同一时期建造的,并成为了巴黎如今最古老的教堂。教堂内部,你可能会注意到四根损坏的大理石立柱,这是距离现在约一千八百年的墨丘利庙最后的一点遗迹。这座庙曾经见证了圣德尼主教的行刑。这座修道院在法国大革命期间被洗劫一空。而最后一位年迈且耳聋眼瞎的修女院长还被控以“企图密谋推翻共和国”的罪名!

如今,蒙马特高地上圣心大教堂(Basilipue du Sacré-Coeur)白色的石膏雕饰让我们重新回忆起了蒙马特高地的宗教使命。这座建筑从1875年开始建造,据说这座教堂是建来“向巴黎公社所犯下的罪孽赎罪”[60]的。然而这种说法并不准确。事实上,在拿破仑三世时期就已经决定要重新赋予蒙马特高地这一宗教的使命。

圣德尼离开了伊冯娜—勒—塔克路(Rue Yvonne-Le-Tac)11号(他被斩首的具体地点,在他最后殉道的教堂中有说明)之后,经蒙塞尼斯路(Rue du Mont-Cenis)离开了蒙马特高地。他应该先去到了位于阿布尔伏瓦尔路(Rue de l'Abreuvoir)上吉拉尔东广场(Square Girardon)的喷泉处清洗头颅,那里有一座雕像记录了这一事件。然后他又重新回到了蒙塞尼斯路上,在这条路的63号,马尔卡戴路(Rue Marcadet)的转角我们可以看到15世纪时期建造的房屋的塔台,这是蒙马特高地上最古老的建筑。这一建筑应该见证了可怜的戴尔特广场(Place du Tertre)是如何变成如今迪士尼乐园的所在地。

圣德尼就这样捧着自己的头颅走了六公里路,最后他倒下并被安葬的地方就是现在的圣德尼大教堂。

在他的葬身之地,也就是如今依然让人赞叹的教堂地下室,建起了一座陵墓。公元7世纪,达戈贝尔特一世[61]决定在此处建立一座隐修院,并为殉教者及国王的家人提供一个安息之所。于是圣德尼教堂从此之后就成为了法兰西国王安放遗体的王家陵园。

圣德尼在卢泰西亚城殉道之后又激起了什么样的反响呢?事实上,可能没有多少人知道这个传说。而在当时,被处以死刑的圣德尼头颅落地只是转瞬间的事,人们并没有对这起平淡无奇的事情表现出多少兴趣。

卢泰西亚城的市民还有别的事情要关心。他们所生活的城市这一个多世纪以来都沉浸在一种祥和的氛围中,而如今却迎来了一场可怕的骚乱。

罗马帝国内部也开始动荡不安。这种动荡由来已久。随着一代又一代的皇帝继位,他们的拥护者不停地互相斗争,政权也经过胜利、妥协、阴谋和背叛,从一方手中转移到另一方手中。瓦勒良皇帝在美索不达米亚地区的战役中被俘,成为了波斯人的阶下囚。然而他悲惨的命运却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感伤。罗马帝国中几乎没有人对于这位战败的皇帝能否活着回来表现出兴趣,因此也没有人愿意与敌方谈判,就这么任由这位帝王被囚禁在波斯人的牢笼里。最后这位皇帝只好屈服于敌方痛苦的折磨,并于不久之后卒于波斯。他的长子加里恩努斯[62]则顺理成章地成为了罗马帝国的合法继位者。

简而言之,罗马不再是往日的罗马!罗马帝国的皇帝也不再是凌驾于众人之上、让人仰慕并敬畏的统治者。他成了阴谋论的对象,同时也是贪污腐败、密谋交易的核心人物。这种政治品德与人格道德上的堕落对于一个大国来说是灾难性的。只有稳定的民心才能让这个国家长治久安。然而这种溃散的局面引起了战乱不断,帝国被分割得四分五裂,外族的侵略也正在逼近——因为他们感觉到并且清楚地知道,罗马人不再像以前那么坚不可摧,是时候去那里分一杯羹了。于是,日耳曼人跨过了莱茵河,高卢地区成了他们志在必得的猎物。敌军洗劫了平原,带着丰富的战利品回到了自己的地盘。

公元260年左右,出现了一位生于高卢的杰出罗马将领波斯图穆斯[63]。当日耳曼部落袭击被罗马人统治的高卢地区时,加里恩努斯和波斯图穆斯联合起来对抗日耳曼人。他们分别率军向敌军出击。加里恩努斯皇帝主要驱逐东边的阿拉曼人[64],而波斯图穆斯将军则负责应对北边的法兰克人[65]。

波斯图穆斯为赶走侵略者英勇而战,以至于他战斗中的魅力将整支军队的热情带动到了顶点。整个罗马军队一致表示愿意拥护他们的将军为王!没错,皇帝,但是是哪一国的皇帝呢?罗马皇帝?还是高卢皇帝?另一边,加里恩努斯嗅到了对自己王朝的威胁,便立即让自己的长子萨洛尼努斯[66]受封“奥古斯都”[67],以此表明他是唯一合法的继承人,绝无第二人选,并企图用这一方法来打消波斯图穆斯称帝的野心。

萨洛尼努斯的日子也不好过。波斯图穆斯绝对不会任由所有政权都交归给毫无出息的萨洛尼努斯手中。于是他进攻科隆,捕获了这位新上任的奥古斯都,并干净利落地将他处决。然后他戴上了代表皇权的勋章,并被手下的士兵拥护为高卢帝国的皇帝!他的形象也渐渐为高卢人所熟知:温和宽厚的脸颊、茂密的大胡子以及金色的皇冠都印刻在了这一区域用来流通以及维持经济发展的货币上。

当然,在罗马人的眼里,波斯图穆斯只是一位篡位者。但幸好,他也是一位野心不那么大的篡位者。他并没有要打算推翻整个罗马帝国,也没有想要冒险将他们全部赶尽杀绝,而且也不打算让元老院承认他的合法性并从根本上重新讨论他到底是否属于“罗马族”这一问题。尽管如此,他还是有成为统治者的抱负。不过他没有很明显地表露出对于最高封号的渴望,而只是选择低调地将自己称为“高卢复辟者”。然而,在联合了他统治下的所有高卢族之后,他还是在罗马—高卢人和罗马人之间划上了一条界限。这是很长一段时间以来的第一次,这两支民族从政治上正式分离并归于两个不同的政权领导。

再看加里恩努斯这边,尽管这种不动声色的对抗让他颇为懊恼,但他却被阿拉曼人拖得无力分身。他想要向波斯图穆斯发起新的进攻,却奈何要时时提防来自边境外的威胁。于是,在罗马皇帝和高卢复辟者之间达成了一项心照不宣并且对双方来说都有利的协议:波斯图穆斯负责莱茵河畔的防守;作为交换,布列塔尼、西班牙以及高卢的大部分地区都归于他的统治之下。

最终,曾经经历了重重苦难的第一代罗马—高卢人被自己的军队分裂成两部分,只能接受这悲惨的命运。公元268年,位于莱茵河左岸的城市美因茨[68]掀起了反对政权的暴乱,于是波斯图穆斯进军这座叛乱的城市,逮捕了叛乱者首领并就地正法。可是这一快速简短的处决并不足以满足那些想要从战争中获利的罗马—高卢士兵的要求,他们要的是洗劫整座城市!如果在一场战争中不能捞点看得见的好处,谁还愿意出来打仗呢?

波斯图穆斯很干脆地拒绝了这一要求。虽然在他的统治范围内想要踏平一座城市不算什么大事,但像美因茨这样的莱茵河沿岸城市对他来说还是一座非常珍贵的并且有防御作用的战略性城墙。那些愚蠢的雇佣兵却对他的这一决定摸不着头脑,他们只想获取财富,其他的对他们来说一概不重要。既然这位“高卢复辟者”阻碍了他们的生财之道,就必须将这位统治者废除!说到做到,波斯图穆斯的儿子和他的贴身侍卫很快就被暗杀了。而这位统治高卢地区长达十年的将领,英勇抵抗侵略者并为该地区带来舒适生活和经济繁荣的大功臣,在不久之后也失踪了……

这些事件所产生的影响波及了自布列塔尼至西班牙的广大地区,并深深地撼动了卢泰西亚城。塞纳河岸的悲剧也正在上演。装备精良的日耳曼蛮族部落戴着头盔,拿着斧头冲下平原,破坏了庄稼,掠劫了财富。然而,为了谨慎起见,他们并没有在这座城市里盘踞。塞纳河左岸的那部分卢泰西亚城是一块远离城市中心的偏远地带,虽然富裕,却脆弱得不堪一击。而这部分卢泰西亚城,美丽、富饶,毫无防御能力,正是掠夺者们想要占据的地盘!于是一拨又一拨的侵略者纷纷踏足此地,直至这块富饶的土地最终消失。

日耳曼军队走后,又来了一群同样野蛮且鱼龙混杂的队伍,其中夹杂了土匪、逃兵、出逃的奴隶以及失去土地的农民。他们避开城市,也不去进攻正规军,却给农场和田间带来了恐慌。

城里的丘陵地带不再仅仅是凶猛的野兽和传说中的怪物出没的地方,那里的人民衣衫褴褛,只能躲在牲畜的胯下躲避风头。这群土匪活跃在高卢帝国的边境地带,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常常洗劫位于边缘地带的村庄和民宅,抢夺一切看上去值钱的东西。有时人们甚至可以在路上远远地看到一群奇装异服、面目凶残的人,每个人都扛着一些黄金器皿、奇形怪状的兵器以及沉甸甸的一罐罐美酒。在他们身前,驱赶着一批批肉质肥美的牛羊群,身后还拖着像另一群牲口似的面容惊恐的妇女。她们的双手被捆绑着,拼命抑制住哭泣声,以免引来暴戾的新主人的不快。

在日耳曼人和蛮族的威胁下,罗马贵族于公元270年前后放弃了卢泰西亚城。这座城市已经完全变了。原本延伸至塞纳河左岸的优雅城市,从此变得寥无人烟。曾经被罗马人漂亮的马蹄所踩踏的卡尔多·马克西姆大街变得荆棘遍布,大街两旁的房屋也渐渐荒芜,变成了一堆废墟。再往下走,原本热闹的城市集市,似乎昨天还在跳动着为祭神而点燃的圣火,那些买卖贵重珠宝和香膏的商人们也仿佛近在眼前,而如今却只剩下了一副空壳。

但出乎意料的是,高卢帝国并没有随着“高卢复辟者”的消失而终结。一位继任者出现了,不仅代替了被暗杀的先王,还继续统治着高卢帝国。他就是泰特里库斯[69],出身于高度罗马化的高卢贵族世家,曾担任罗马帝国的参议员。与他的前任们不同的是,他不是军人出身,而是一位政客。泰特里库斯深知他所统治的领土总有一天会归于唯一的罗马帝国政权掌控,因此在他统治期间,并没有扩大领土疆域,当时的高卢帝国始终只是罗马帝国的一部分。所以,他所担任的角色归根结底只是在某段时期内,确保当时在边境线上被各类蛮族侵略的高卢帝国的安全。与此同时,罗马附近台伯河沿岸的地区却成为了最易被入侵的软肋。

公元273年,罗马皇帝奥勒良[70]出兵收复了之前的一些失地。在香槟沙隆[71]附近,泰特里库斯和他的军队在几乎没有任何抵抗的情况下向奥勒良军队投降。回到罗马后,奥勒良大张旗鼓庆祝他的此次胜利,分裂了五十年的罗马帝国再次得到了统一!奢华的二轮马车和所有蛮族的俘虏都在大街上被展示。泰特里库斯也被当作战利品游街示众。归顺的罗马—高卢帝国成为了奥勒良展示他至高无上权力的象征和活生生的样板,而他也因此成为了“罗马帝国的复辟者”。

在获得了这次具有无上荣耀的胜利之后,这位凯旋的皇帝立即特赦了泰特里库斯。昔日的高卢帝国皇帝得到了战败投降方的待遇,被任命为意大利南部卢卡尼亚地区的行政官,又重新回到了他参议员的位置上。

卢泰西亚城依然受到蛮族部落入侵的威胁,入侵者一直盘踞在西岱岛一带。罗马人决定,既然这座城市一直受塞纳河的保护,那么干脆沿着河流建立一座更为牢固的壁垒。于是,人们开始在卢泰西亚城外建造一座坚固的城墙,让这座城市与外界隔离开来。城里的住宅、建筑,甚至是墓地都除去了原有多余的装饰,所有的建筑材料都用来建造这一巨大的城墙工程。它将环绕整座小岛,沿着塞纳河岸延伸,直至港口。

从那以后,在西岱岛的两端,日夜有哨兵驻守,观察塞纳河上的动向。一旦发现一点风吹草动,就会响起警报声。卢泰西亚城充分做好了自我防御的准备,变得难以撼动。首先,这座城市因为有河、有森林、有田地,如果必要的话可以在很长一段时间内自给自足。其次,城市里不仅有军队驻扎,港口还停泊着小型舰队,这更加证明了这座城市是整个北方高卢地区防御系统中的要塞。

由于这座城市并不大,因此可以很好地进行隔离保护。卢泰西亚城从此变得坚不可摧,但是塞纳河左岸地区却也因此不再拥有能与罗马帝国其他地方所抗衡的竞争力。那里的居民数量越来越少,漂亮的建筑也只能建在低矮的平地上。与帝国其他的城市,例如普瓦提埃[72]相比,这个原本美丽的古巴黎城变得暗淡无光。

卢泰西亚城,曾经美丽富饶的城市,渐渐变成了一座无名小城,之后又逐渐演变成如今我们所熟知的“巴黎”。因为在它周围建起的那堵城墙上,我们找到了“Civitas Parisiorum”[73]的字样。不过巴黎并不完全是卢泰西亚城的原型。因为当时的卢泰西亚城只不过是塞纳河中央一座小岛上的一个小村落,依然在战战兢兢地担心来自北部或东部的日耳曼蛮族又一次的洗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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