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叆如愿在潞谙的帮助下带着曾邵进了天牢,迎面席卷来的腐烂尸骨的味道让她忍受不了。看着已经被人血染成棕褐色的墙壁,黑乎乎的刑具上还存留着刑犯的皮肉,旁边施刑的手腕粗圆木断掉好几根,深黑不见尽头的牢狱中永不停止的鬼哭狼嚎撕裂着白叆的每一根神经。翾礐他怎么样了?白叆越想越焦心,每看到一根白骨都惊吓不已,害怕是翾礐的;每看到一滴血都惊慌失措,怕是翾礐的。看着那些由狱卒亲手制成的玩物——从凡人眼中挖出的眼珠之类,她就恶心想吐,可是她却强忍住心中泛滥不休的恐惧,微掩着口鼻,毫不显出慌乱与担心,一步一步稳稳走向深处——她感觉自己仿佛进了地狱,怎么都摆脱不掉厉鬼的纠缠。
如果翾礐有什么三长两短——白叆在心中发毒誓——终有一天我会让你们这些狱卒尝到你们折磨别人的滋味,我定要你们全部人陪葬!
不管女祭司心里头惊恐慌乱成什么样子,在外人看来她确是面色千年不变、脚步稳稳当当、身形不颤动一下的,仿佛她才是这里的主宰。
这里的狱卒看女祭司的眼神全是猥琐,曾邵看不惯,寸步不离地守在白叆身边,他低声道:“不如你在外头等着,我进去足够了。”
白叆摇摇头。
“就在这儿。不过要是缺胳膊断腿什么的,我们可管不了啦!”一名狱卒指着两层监狱,叫白叆自己去找。白叆示意曾邵到上层去找,自己慢慢走下一层一个一个牢房查看。
落单的白叆在这里得不到任何尊敬。真茹族人敬畏女祭司是因为她如同掌管命运的神明,因为她能够补全真茹族的圣书《司命》,能祭起上古阵法坠羽阵,还能够协助真茹获胜。可是这些狱卒才不管呢,他们除了折磨犯人以外没有其他的爱好,来到这里的无一不是体无完肤,好不容易进来个美人儿,他们这帮令人发指的家伙怎么会轻易放掉呢?
狱卒下贱又贪婪的眼光在白叆身上打转,满脑子在想若是这样一个美人被关进这里,应该怎样折磨她。
白叆仔仔细细记下了这些狱卒长相。
不久之后,这些狱卒无一例外,在她的命令下被剜去双眼,倒悬在树枝上折磨数日才断了气。
白叆找到了翾礐。从阴冷的石壁上垂下两根生锈的铁链,紧紧拴住昏迷的男子,如同拴住了一只牲口。翾礐黑色的长发遮挡住了他的脸和胸口,白叆看不清伤势,当发现面他左臂错位的骨头突兀地伸出,整个人变得畸形时,她惊叫着扑上前去抱住他,随即就仿佛触碰了火种般收回双手,她屏着气低头,发现双手上已经血肉模:“啊……怎么这么多血……”
“钥匙呢?快放他下来!“她的命令声发颤。
那狱卒根本没把女祭司当成回事:“没有大王的命令,我们不放人。你带来命令了?”
白叆抿紧了嘴唇:“把他放下来!”
“哈!”那一张大嘴如同蛤蟆的洞穴,巴不得一口把白叆吃掉:“没有命令不放人。你不会是背着皇上来这里探监吧。”几个狱卒大笑,凑近白叆:“这可是要杀头的!”
白叆暗恼不该跟曾邵分开,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哎呦,哪里来了个女人?”
另一个:“这个就是鼎鼎大名的女祭司呢。”
“哈,就是个称呼而已,爷爷我还是真茹王呢。”
“女祭司什么时候要为死囚祈祷啦?从来没听说过!难不成你们有奸情?”
翾礐在她身后动了一动,好像在挣扎,但是那锁链穿透了她的肩胛骨,他完全被钉在了墙上。
白叆紫色的嘴唇被咬出了血,她重复:“钥匙。”
“走走走,告诉真茹王去,看怎么惩罚这个贱人!最好把她也送到了这里,兄弟们可有好玩的了。”
白叆看到逐步靠近的狱卒举起了皮鞭,皮鞭的钩子上沾满了腥味的血肉,她下意识地靠近翾礐,微微张开双臂护住他。
“你这贱人这么想讨打?一边去一边去,一会儿再跟你玩,保准让你痛快。”柔弱的女子举着弱不禁风的细细手臂挡在了身受重伤的男人身前,引得狱卒们哈哈大笑。
见白叆没有后退的意思,他们就一个个贪狼般走近白叆:“不走啊?要么先陪大爷我玩玩?”
“走……快走……”她突然听见翾礐嘶哑的声音,她明显感到翾礐在极力挣扎,可是那生锈的锁链磨着他的骨骼,发出嘶嘶的声音,混合着他痛苦的喘息,如同皮鞭捶打在白叆的身上。
“来来来!”一声兽的嘶喊,白叆感觉左手手臂被一双粘腻又粗糙的手紧紧钳住,她惊叫一声,本能要甩开,可是那个狱卒的手力气太大。白叆的头脑一阵发蒙,仿佛顷刻间被架上了刑具,手臂被蛇咬了一样。
翾礐的眼睛淋着血,他看不清眼前发生了什么,只能听到白叆的尖叫。他咬紧牙关使劲挣脱锁链,却还是动都不能动。
突然间,天牢中的冰冷潮湿的血气被火样的热力一扫而光。
下一秒,他听到一个狱卒如同杀猪一般的嚎叫,翾礐浑身陡然间冰凉无力,他不知道白叆究竟怎么样了。随即就是一阵混乱声,那些狱卒们接二连三发出尖叫,仔细一听,他们竟然是在喊“救命”。
二楼的曾邵听到白叆的尖叫声心下一慌,拔剑就冲到楼下,他赶来时,只见牢狱中的红衣女子衣衫凌乱,整个人着了魔一般机械地、倏地一下抽出插进狱卒心口的右手,手里紧握着那个一颗仍旧在跳动的心脏!天牢中阴冷,白叆手中的那颗心脏竟然诡异地冒出热气,下一秒钟,带着温热的、满是鲜血的心脏就化成了火焰中的灰烬。
所有的狱卒四处逃窜,他们看白叆的眼神,简直就是看着了真正的鬼。
“钥匙。”白叆的声音阴森刺骨,再次重复。那一双紫色的眼眸突然光芒大盛,仿佛地狱中的两盏引命灯。那紫光是多么诱人啊,妩媚的女子嘴角边翘出摄人心魄的恐怖微笑,就像《坠羽司命》中记载的那朵食过人后绽放出天真微笑的妖异冥岸之花。她伴随着周身燃起的红色火焰骤然消失,又鬼魅般闪现在另一名狱卒面前,刹那,又一颗依然怦怦跳动的心脏滚落地面,转眼被火焰烧成灰烬。
正如多年后的《真茹族史》中的叙述:“引命灯会指引负罪的灵魂陷入地狱的最深处。”
“钥匙。”红衣女祭司重复。
最后一名狱卒站立不稳瘫倒在地,那一串钥匙坠地时发出叮叮的响声,一如黄泉路上回首金铃撞裂灵魂时发出的清脆声响。
“去。”红衣血女冷冷吩咐:“把他放下来。”
曾邵见跑了好几个狱卒:“怎么办?”
“不管他们,先救人。”
曾邵跨过三具掏空心脏的尸体,将翾礐放下来。翾礐脚一落地就要去看白叆是否平安。几步之遥的红衣女子却后退到墙边,背对着他说:“我不想见你,立刻滚出去。”此时被惊动的看守纷纷赶来,红衣女祭司一步当先,宛如操纵火焰的魔鬼那样在抬掌之间燃起烈焰,将狱卒都逼到一边去,她火海中间劈出来一条路,看着曾邵扶着翾礐逃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