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经很深了,但是容儿还在学习繁琐的规矩。被选为妃子,她满腹不甘,若不是为了父亲旧部众数百人的性命,她何苦隐忍、委曲求全嫁给杀父仇人?
诺袁跃上梁头,透过窗户看到容儿正跟几位身着紫黑色长袍的礼仪官学习皇宫中的规矩。那些礼仪官们一点一滴地教授容儿怎样行走,怎样坐立,怎样行礼。容儿整日被逼着,就算不爱学也记住了不少,半月工夫就适应了皇宫中复杂的礼仪,背熟了尊卑等级的要求,诺袁看着容儿认认真真、一板一眼的举动,意识到那个在青仙山中无拘无束玩耍的容儿正在消失。
众侍女退下,容儿睡不着,她看着微弱的烛火,想起了青山山小木屋中在烛火旁边听大哥哥讲故事,想着想着,眼中就泛上泪水。
“容儿。”
哭得梨花带雨的小女孩突然听到熟悉的声音在轻轻唤着她的名字,只当自己的幻觉。她擦擦眼泪:“大哥哥,我不想嫁人,你为什么不带容儿走?”
身后的诺袁笑道:“我这不来接你了?”
容儿一惊,回头在微弱的烛光中看到诺袁的笑容,她再也忍不住,扑倒诺袁的怀里低声抽泣。
“别哭……别哭。”女孩子的眼泪让他乱了分寸。
“你带我走吧。我不想在这里……我不怕吃苦,也不怕蛇。你带我走吧.”
诺袁会心一笑,抱起小女孩:“好,我带你走。绝对不会有蛇伤害到你。先睡一觉吧,睡醒了我们就到青仙山了。”
逃跑计划并不如想象的顺利,有个白衣大祭司跳出来阻止了他,白衣大祭司跟祈巫同谋,用术法将自己封印。
然后呢,然后……好像就很没用地被扔到这个炉子里面了。
炉中年轻的青衣男子在岚铃咒的催动下睁开了眼睛,缓缓从烈焰中升起。先是受到致命攻击,然后又在炼魔圣坛——九转封魔真炉中被焚烧二十多年,诺袁显然处于极其虚弱的状态。他双脚一着地就站立不稳跌倒下去,他放弃了起身的挣扎,以手捂住双眼尽力适应石洞中的黑暗。
他感到有什么东西盖身上,那袍子极轻极薄,却将渐渐侵蚀进他骨髓的寒冷拦在了外面。他转过头去,在黑暗之中什么都没有发现。
“这里是什么地方?”有了一点力气,他支撑着坐起来,打破了沉默。
没有回答。
“祁巫,我知道你在。”他的声音虽无力,却冰冷如同洞顶滴下的水珠。
诺袁心中悲叹。当初之所以教授祈巫司命术,一是看在少年天资过人,二是见他宠辱不惊,仅一片槐树荫就能撑起他的世界。诺袁是个经历世事太多的人,极少见到内心如此安逸的少年。诺袁的内心十分不愿司命术就此湮没在历史的长河中,便应了少年的请求,对他倾囊相授。谁知习得司命术之后,少年越发向往尘世繁华。诺袁自知留得住人留不住心,也就放了手。可他决计没有想到的,那一度不谙世事的少年最终成为了波宏族开创的首位功臣,自开朝之际便专任司命一职,他后来还制定律法,主持祭祀,修建“奠遗堂”。诺袁越想越怒,祈巫竟然忘记了自己当初的教诲,摒弃了人世与圣若许结下的约定,滥用了司命术,还擅自编写了历史!上述每一条,都是大忌。
身边不远处的那个人腿脚不灵便,他还是拄着拐跪下,苍老的声音仿佛枯死的树干那样粗糙,坑坑洼洼皱皱巴巴让人感受不到一丝生机。
“师父。”他说。
下一秒,诺袁腾然而起,将手中的玉箫架上了祁巫的脖子。这玉箫虽不是利器,但诺袁将法力凝聚在了笛身上,他只要一用力,祁巫苍老的头颅就会滚落于地。
“跟大祭司联手困住我多年,你可真是个好孩子!”诺袁伸手去擒祈巫的时候,触碰到了挂在祈巫手脚上的铁链:“是谁把你也困在这里?”这锁链是术法结成,若非懂得术法的人是看不到的。
祈巫抿嘴:“是波宏大祭司。”
想起多年前那个月夜,大祭司启用阵法将自己封印,诺袁叹道:“想不到波宏大祭司法力如此高强。你不是跟他一伙的吗,怎么也被锁住了?”
老人明白诺袁不会在这个时候下手,被困多年的他对外界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现在有一肚子的问题等着自己回答。祈巫走到九转封魔真炉旁伸手烤火,这是阴冷山洞中唯一的热源,只可惜炉火再旺,一米之外依旧冰冷。
“师父被波宏大祭司封印之后,大祭司便向我讨要《坠羽司命》一书。”
诺袁心中“咯噔”一声,警惕问道:“你把书给他了?”如果祈巫回答“是”,诺袁会在眨眼内取下祈巫苍老的头颅。
“没有。”他回答:“当日辞别师父,弟子就将《坠羽司命》烧毁了。”
“大祭司肯相信你?”既然没说“凭什么叫我相信你”,诺袁从心底还是对祁巫保有着不少的信任。
祈巫“呵呵”干笑两下:“他当然不信,还说就算书籍真的烧毁了,我肯定能写出来。我们发生争执,他用法术锁住了我的手脚,也封印了我的法力。”
诺袁道:“以你的功力,不会轻易被他制服。”
祈巫双目紧合:“师父,徒儿违逆天命,现在已是数百岁的高龄,即便想要与大祭司对抗,也心有余而力不足。”
“为什么波宏大祭司会把你关在这个山洞里?是让你监视我?”
祈巫答道:“师父那晚也听到了,波宏大祭司想破坏天魔滇鸢的‘封魔’。他已经在柳王后的帮助下用段灵石建立了通天阵,只差阵中心的密匙”
“此话当真?”诺袁后背一阵冷汗。这么说来大祭司便是预言中破坏封魔之路的人没错。
“是的,师父。如果能淬炼出天魔族成员的圣血凝成密匙,就可以逆转天魔滇鸢的‘封魔’。”
诺袁一步上前掐住祈巫的脖子,将他提起来:“你是在告诉我,你不仅将魔族和坠羽司命的一切告诉了波宏大祭司,还在这里守着想把我炼成密匙?”
祈巫的喉咙几乎被捏碎,“啊啊”发不出别的声音。
“为什么放我出来?方才是你打开九转封魔真炉,是不是你祭起岚铃咒唤醒我的?”诺袁稍微松了手,拇指和食指依然紧扣左右两侧的动脉,“为什么?”
“因为我有话要说……”
“说什么?”
“是……咳咳……鹔鹴姐妹……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