翾礐从中午醉倒了晚上,两名小宫女见大将军醉的不省人事,赶紧过来扶他回房。翾礐酒醉中错将其中一个宫女认成了那红衣女子,竟然一反常态把她留了下来。
这一觉他睡得很沉,就连梦也做得一塌糊涂,他迷迷糊糊感到有人躺在自己身边,那女子抬起头来看着他,紫色水晶一般的眼眸中含着泪水,对他说——
“我知道你讨厌我,可是我害怕……”
然后这紫色眼眸的红衣女子就变成了黄衫蓝眸的绝世美女。濒死的鹔爱倒在与他相貌酷似的男子怀中,苍白的嘴唇微启:“来世我要做一个幸福的,能够得到真正‘爱’的人。”
御龙人将她紧紧拥住,一字一字承诺:“来世我一定去找你。”说罢,轻轻放下已经没了呼吸的鹔爱,身后甩起的黑色披风将翾礐彻底遮掩,几乎一模一样的面孔鬼魅一般凑近翾礐,狰狞笑着:“把你的身体借给我,我要去找她。”
翾礐一个激灵惊醒。
手边真的触摸到了柔软的长发,他浑身上下突然间变得冰冷,他不敢动一下。
须臾间,他的脑海中闪现出无数的画面:白叆躺在他身边熟睡,柔美又带着些妖媚的面孔逐渐变成鹔爱的绝美模样,御龙人依旧狰狞地笑着说——我终于得到她了……
翾礐是鼓足了勇气才向身边轻轻一瞥——
幸好在他身边半合着小衣熟睡的女子,有着一副完全陌生的面孔。
狂喜只持续了一瞬间,他有一丝庆幸身边的人不是白叆,可接下来涌上心头的杂感说不清道不明。他头痛欲裂,明明记得醉倒前唯一看到的是那身着大红色衣服如同玫瑰花刺一般尖利的女祭司,醒来后怎么会变成个没怎么见过面的小宫女?他完全回忆不起来。
自从得知了白叆的前世并看到了御龙人的相貌,翾礐一直被困扰着,他越发分不清自己究竟是不是因为御龙人前世的记忆而爱红衣女祭司。跟文麟一顿反常的狂饮,也是因为想要暂时逃避“自己就是御龙人”的想法。此刻的他逐渐想明白了一件事情,在没有确定自己不是因为御龙人而爱上白叆之前,他都不会再靠近白叆一步,因他固执地认为,带着另一个人的记忆爱上白叆,是对她的轻浮。
翾礐想着,就因为他自己跟鹔爱太相似,才不愿意在情感中掺进任何杂质。白叆的前世受过司命人的伤害,只怕此生她的潜意识里还是会抗拒虚情假意的爱。司命人因为在白叆身上看到了海公主的影子爱上了她,翾礐不想因为御龙人与鹔爱约定的缘故爱上白叆。在他没有确定御龙人究竟不是自己的前世,以及自己对女祭司的情感不是因为御龙人之前,他都不会再接近她了。文麟说的没有错,先把距离拉开一阵子,等一切都明了之后也不会太迟。况且自己现在这种想要得到她又心存忌讳的状态,终究会把白叆害苦。
翾礐的头有些发晕,不得不一手撑着缓缓神。午夜的空气十分沉寂,可他耳边一遍一遍回响着那三个字“我害怕”,“我害怕”,“我害怕”。
白叆究竟是什么时候对自己说过她害怕?他记不得了。这三个字现在听来十分久远,久远到他完全忘记。所以当“我害怕”三个字从平坦的地表掀开缝隙钻出来、钻进他的脑海,他才意识到做出来的平静表面下隐藏着怎样汹涌的波澜。
他记忆中的白叆是不可能说出“害怕”这样的字眼儿。不管是在她间谍的身份败露的时候,在她被打入冷宫的时候,在她被禧妃迫害命悬一线的时候,在她倾尽生命施法气数将尽的时候,她都不曾怕过。他习惯了白叆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也就大意得忽视了一切。
然,自今夜开始,那三个字时时在弥漫着麝香腐气、幽暗迷乱的夜晚,有如洪亮钟声一般把他从梦中惊醒。翾礐被闹得常常睡不安稳,直到最终,他把那红衣女子揽在怀里的刹那,幻听才彻底结束。
翾礐匆匆穿上外衣到屋外透气,夜里的凉风将他的头脑吹得清醒。他走到白叆锁着门的书房,已是三更灯火依然亮着。翾礐独自一人在庭院中站着,直到书房中的蜡烛燃尽。他想她应该是疲倦的早就趴在书桌上睡了,一时忘记熄灯。
黑衣男子忽然觉得,已经没有在真茹族呆下去的必要了,他只想远离红衣女祭司,越远越好。
翾礐忽然间笑出声来,在寂静空旷的庭院中,他诡异的笑声如同暗夜里起飞的乌鸦,倏地一声出现,又幽灵般消失。他一抹嘴角,收敛住笑容。
我不能以这说不清道不明的身份继续呆在你身边,他在心中暗道,还是由我,来画上句号。
次日白叆一早就跑到翾礐那里,有关黄衫女子的事情她一直很好奇,虽然硬着嘴说不在乎前世,但心底就像是长出了嫩嫩的小草芽儿一样痒痒的,弄不清楚是怎么回事,这片绿草只怕要疯长。白叆不知何故十分想听翾礐从口中说出,这几天里两人经历了许多事情,她觉得自己离翾礐近了好几步。
黑衣男子神色漠然专注于品茶,对踏进门来的红衣女子看都不看一眼,只轻声道“不过是些平常事,没什么可说的”。
她有些困惑:“是我自己的前世,你们不经允许偷窥到了,怎能瞒我?翾礐,你怎么了?”她看得出来事情有些不对,却说不出哪里不对。就在此时,白叆听到内室有动静,她警惕道:“谁在那里?”然后就听内室一阵“咣啷”声,似乎是有人碰翻了某件物品,然后就有个面生的小宫女低着头迈着小碎步从内室跑出来。
白叆铁青着脸色,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可她分明看到小宫女发髻凌乱衣衫不整的样子,忽然间只觉得心脏被什么钝器狠狠一击。
“站住。”一声令下,小宫女生硬地收住脚步,埋着头站在两人之间,气氛十分尴尬。
“这是怎么回事?”白叆的脸色完全没有了生气,她毫不留情把小宫女从头打两到脚,最后目光停留在小宫女胸前半开的衣襟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