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感如丝的王衍马上察觉到石勒一闪而过的冷意,他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惹了面前这位凶神恶煞般的大将军不喜。
赶紧讨好道:“我观大将军面相,棱角峥嵘,卓而不群,前途不可估量,恰逢乱事,群雄四起,将军何不自立为帝,图谋更广大的前程呢?”
石勒冷哼一声,收起面上的笑容,冷声道:“我敬您为先生,先生又何必戏耍我如孩童呢?”
王衍见石勒面色不善,尴尬问道:“将军这是何意?老朽可是哪句话惹将军不喜?”
石勒轻蔑地看了他一眼,冷笑道:“先生出生琅琊王氏,世代书香,满门高官显贵。先生少年得志,屡居高位,如今虽被我掳获,我敬先生才名,请教于先生,谁知先生让我大失所望啊!”
“晋朝破败如此,你敢说身居高位的你没有责任?不思已过,推卸责任,还舔颜向敌方将领谗言蛊惑,你是想离间我与大汉朝皇帝的感情吗?居心叵测!还敢问我是何意?!”
“枉你被天下人敬仰,竟然是如此厚颜无耻之辈,我行走天下多年还从未见过你这样的人,怎么还能留你活在世间!来人,给我拉下去。”
“是。”两边军士大声应道。
“将军,将军,……”王衍被石勒训得面红耳斥,还想挣扎求情。
石勒不耐地挥了挥手,两个军士堵住王衍的嘴,拖了下去。
殿中剩下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吓得抖如筛糠,只有襄阳王司马范,面无表情,镇定自若。
石勒本没想杀王衍,他这前半生,一直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王衍声名太盛,以至于他这种大字不识一个的人,在民间都听过王衍的名头,今天也是诚心求教,谁曾想,王衍竟然是个盛名之下其实难副的玩意儿。
心中窝火,看着底下的人也极不顺眼,突然看到一脸镇定的襄阳王司马范,记起刚才众人七嘴八舌、争先恐后之时,他也是这副模样,置身事外,并未参与,石勒对司马范升起了几分好奇心。
指指司马范,问道:“襄阳王,你说说看,晋朝是怎么走到今天这个地步的?”
司马范抬眼看看石勒,垂下眼帘道:“将军要杀便杀,哪里这么多废话。”
石勒被气笑了,一个俘虏到了这般田地,还敢如此嚣张!不过被司马范噎了一下,气似乎还消了不少。
两边军士上前,拔出佩刀架在司马范脖子上,喝斥道:“将军问话,好好回话!”
司马范眼皮子都不抬一下,闭上眼更是一言不发。
石勒看着他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觉着好笑,又看看他四周那些贪生怕死,怯懦求活的同伴,心里反而对司马范涌上几分敬佩之情。
又开口问道:“襄阳王,你也要说晋朝落得如今这般田地,与你毫无关系吗?”
司马范张开眼皮,抬眼看了看石勒,又闭了下眼,才道:“我乃司马家子孙,祖宗基业落得这般田地,做为宗室一员,自不敢推脱责任,将军不必多言,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石勒看着司马范,心道,可惜了,司马家如果多些这般风骨的后辈,恐怕也不会走到今天!
冲着两边的军士挥了挥手:“都拉下去。”
除了司马范,其他人都大声哀求:“将军饶命!将军饶命!”
随从上来问石勒,如何处置这些人。
石勒想了想道:“刀剑乃兵之利器,是用来上阵杀敌的,这些斯文败类不配用它,把他们都关起来,晚上把屋子弄塌了,压死了事。”
刚刚随从见石勒对司马范有所不同,又问道:“襄阳王司马范,也这般处置?”
石勒想了想,点头道:“此人很有风骨,本将军不忍心刀斧相加,也一并处置了吧!”
随从不解,一样的死法,怎么在石勒的嘴里却听出了两种意味来。
这时探子来报,“将军,司马越的亲信龙骧将军何伦,正护着司马越的王妃裴氏及世子司马毗等人朝东撤,现在洧仓附近,随行的还有三十六位司马姓王爷。”
石勒大喜,刚刚在殿中有十二位司马姓王爷,现在又出现三十六位,算下来一共就有四十八位王爷。
石勒意识到这个消息又是个绞杀司马王朝有生力量的好机会。
石勒马上命人轻骑奔袭,终于在洧仓将何伦一行人截住,已毫无斗志的晋军只顾逃命,哪里还有心思与石勒一战,很快丢盔弃甲,溃不成军。
晋军大败,除裴妃、李恽、何伦几人逃脱外,司马毗及宗室三十六位王爷全部被俘杀。
加上在项城的两次大战,石勒共斩杀晋军二十余万人。
姬乘风苦劝石勒不要杀俘,石勒不干。
说道:“这些都是晋军的精锐,不同与寻常兵卒,很难为我所用,再说晋军时常诈降,我汉朝大军吃的这种亏还少吗?留下他们是一大隐患,也是对我自己部下的不负责任,我答应你不杀无辜,但这些人不在此列,他们都是拿着兵器上战场的战士,我杀他们并没有违反当初与你的约定。”
姬乘风无奈,只能眼睁睁看着石勒血腥地屠杀着那些缴械投降的士兵,他心中升起一丝不安,可又不得不承认石勒说的并没有错。
当初,杨易说:“胡人又如何?只要能让百姓过上平安喜乐的日子,是什么人重要吗?”
在杨易的心中没有胡汉之分,可并不是所有人都有杨易那样的胸襟,如今石勒承诺不杀民,可并没说不杀俘。
以石勒为首的其他胡人或许连石勒都不如,到那时怎么办?如何还能如杨易所期望的那样给百姓建立起一个平安喜乐的清明之地?
姬乘风第一次对自己和杨易当初做出的决定产生了动摇。
与姬乘风一起投奔石勒的黑子等人,看着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的场面,没有丝毫战场取胜的喜悦之感。
他们很困惑,自己是不是在助纣为虐,是在帮助胡人杀害自己的家人、亲人,在帮助胡人侵略自己的家园。
这个答案,他们无人可问。
正当石勒忙着绞杀晋朝有生力量的时候,刘曜、王弥等人率领大军已到达洛阳与呼延晏会合,大军到后没有停留,很快再次攻进洛阳城。
洛阳城中精锐已被司马越带走,剩下的都是些老弱病残,哪里是如狼似虎的汉军将士们的对手,很快洛阳城就被攻破了。
王弥、呼延晏攻入南宫太极殿,放纵士兵大肆掳掠,府室全部抢掠一空,就连皇家陵寝也没放过,尽收晋宫中的宫人和珍宝。
杀死皇太子及宗室百官三万余人,洛阳城处处血流成河,宛如人间地狱。
怀帝司马炽被随意地丢在大殿之上,吓得瑟瑟发抖。
而比他还惨的是晋惠帝孀居在宫中的皇后羊献容,此时更是生不如死。
征东将军王弥惬意地歪坐在大殿之上,正饶有兴趣地看着手下牙门王延带着士兵羞辱羊皇后取乐。
羊皇后身上的衣服一件件被剥了下来,那些士兵还时不时地在羊皇后身上摸上几把。
羊皇后一介弱质女流自然抵挡不住那些士兵们肮脏的手,羞愤难当,哭喊哀求着:“不要啊,不要,求求你们,不要啊,求你们杀了我吧,杀了我吧。”
眼看着身上的衣物就要被褪尽,羊皇后万念俱灰,知道今日即便这些人不杀她,被扒光了的羞辱,她也没法再活下去了,心里发狠,就要咬舌自尽。
正在这时,传来一声怒喝:“住手!”
羊献容朝声音处望去,见是一身高九尺、披着战甲的大汉走来,那人容颜冷峻,裹挟着摄人的威势。
王延等人玩得正高兴,被人打断自然不高兴,冷冷瞧向那人,哼了一声,道:“中山王好大的威风,我们将军在此,将军还没让我们住手呢,关你屁事!”
此人正是中山王刘曜,刘曜瞧了那个被扒得只剩内衣的女子一眼。
女人白花花的肌肤明晃晃的裸露在人前,容颜很是端丽。
此时她双手抱胸,蹲跪在地上,一双杏眼正泪眼汪汪地瞧着他,眼中满是恳求。
刘曜不知怎地心头动了一下,大起恻隐之心。
王弥坐在高位之上,神色不善地瞧着刘曜。
刘曜没理王延,看向王弥说道:“王将军,这女子毕竟曾经贵为一国皇后,还请手下留情,多少给她留些颜面。”
王弥冷笑一声,邪邪地道:“正因为她曾贵为一国皇后,本将军才想把她剥光了瞧瞧,看看她和别的女子有何不同。”
说着看向王延道:“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的!”
王延轻蔑地瞧了刘曜一眼,啐了一口,冲着手下弟兄说道:“快点,把她给我扒光了,将军正等着瞧新鲜呢。”
“你敢!”刘曜大怒,抽出身上的佩刀,指向王延。
王弥站起身,走到刘曜近前,冷冷道:“中山王,按规矩,谁先攻下来的地盘,就算谁的,我王弥可没把手伸到你的地盘上去,怎么中山王今个儿是要坏规矩?”
王弥和刘曜均是手握重兵的实权人物,又都文武双全,谋略武功自许不输于对方,平日里就谁都不服谁,现在见刘曜要多管闲事,自然不干。
刘曜撇了一眼一脸期盼瞧着他的羊献容,女子眼眶发红,刚才趁着他们说话,捡起散落在地上的衣服,正努力遮掩着雪白的身子。
刘曜以前就听说过羊献容的事,这位看似尊贵的惠帝皇后,实则是个苦命人。
她出身显贵,却嫁给了心志不全的晋惠帝,西晋诸王争霸,她的命运也随之几经沉浮,短短几年时间里五废五立。
可以想见这位身居深宫的女子承受着怎样的煎熬。
刘曜以前虽未见过羊献容,可也很同情这个弱女子的遭遇。
刘曜见王弥咄咄逼人,知道如果他坚持救下这个女子,今日之事只怕是难以善了了。
刘曜冲着王弥拱拱手道:“还请王将军卖本王个面子,本王府中缺个小妾,本王瞧着这女子不错,还请王将军高抬贵手,算我刘曜欠王将军个人情。”
王弥笑了,“呦呵!跟本将军抢人来了,中山王的面子好值钱啊,把一国皇后弄回府中当小妾,呵呵!行啊,等本将军玩够了,本将军的属下们玩够了,本将军就给中山王个面子。”
王延等人听见自己的上司挤兑刘曜,都哈哈大笑。
“来,兄弟们,咱们演个活春宫给中山王瞧瞧,看看他未来的小妾够不够味儿!”王延一边斜着眼瞧刘曜,一边对手下兄弟们吩咐着。
刘曜好赖是受封的王爷,被王弥挤兑两句也还算说得过去,被王弥手下的牙门挤兑脸上就有些挂不住了,一时血往上涌,抽出身上的佩刀插了过去。
王延一个没留神,堪堪扎入腹中,顿时血流如注,王延神情愕然,吃惊地看着刘曜,没想到他会突然出手。
王弥见刘曜突然出手,看王延受伤的部位,显然是活不成了。
大怒,抽出佩刀与刘曜战在一处,他二人的手下也加入战团,很快大殿中就血光一片了。
羊献容趁着众人没空管她,手忙脚乱的往身上穿衣服,而一直被视如无物的晋怀帝司马炽,更是缩在一个角落吓得浑身发抖。
双方渐渐打出了火气,互有伤亡。
汉帝刘聪派来跟随大军出征的长史张嵩闻讯赶来,连拉带劝,好不容易才劝止住二人。
二人皆一脸不忿的瞧着对方,恨意难消。可也知道再打下去,谁也得不了好,凭白折损人手,让别人捡便宜。
只能把火压在心里,都寻思着将来找机会再把场子找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