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瑾,你来看看。”
楚怀瑾将桌上玄色长条拾起,只见上面有朱红四字——陈府藏疑。他愣了一下:“陈府……这说的,可是城主府上?”
“正是。”何彻按按眉角,“这布条,出自杨百升之手。”
楚怀瑾皱眉,不解:“杨百升?他这是什么意思?”
“他命人快马加鞭送来,便自有他的目的。正好,我们的调查方向也是陈府……看来他这是知道什么内情。”
“他如此着急,怕是有奸计。”
何彻偏头,看向窗外烧火般妖艳的晚霞,沉声道:“这事定与他脱不了干系,纵使有奸计,我们也要去一探究竟。”
人往往恐惧的,是未知。
白卿词听了传言,心中万分恐惧,但真当她被拖去内里,却又被见闻之震惊代替了恐惧。
这些山匪,怎么都穿着官府的卒衣?而这一个个抢夺民女的悍匪,竟秩序井然,纪律整齐?这条路怎么如此的长,还这样曲折,似是迷宫,到底是通向何处?
莫非,官匪勾结?
她一路被押到一道石门之前,路上灯火幽暗,这石门一打开便是亮如白昼。白卿词眯了眯眼睛,待到双眼适应了,立即探看屋内究竟。然而映入眼帘的,是屋内正中间有一巨大八卦炉。这八卦炉可谓是极尽奢华,真金为壁,良玉点缀,尺寸惊人,长宽七尺有余。
或许是错觉,她隐隐约约地觉着这炉环绕着一股浊气,似是蒙着薄雾。而这内室更是金碧辉煌,她无意间踢到什么东西,低头却发现,这地上竟埋了近二十多颗夜明珠,再加上四角的灯火,通隧道相比,自是明亮。
“这次的终于到了。”
“已经十五颗了,我儿还是一点都没有变化……”
“您别着急,我刚给令郎把过脉,令郎体内郁结的污浊已几乎清理干净。想来,只要再加上这一丸,他必然由内而外发生大变,心智澄明,定是栋梁之材。”
“但愿如此,全靠大仙了。”
白卿词被带入内间,眼前所见令她震惊不已——哪有什么山匪!这说话的两人,一老叟作道士打扮,对着她笑得阴险,视线有着说不出的粘腻感,直叫人作呕。而另一个人,竟是那北锦城的城主!
“这次的看着白净通透,想来会有奇效。”老叟上下打量白卿词,点点头,“时辰到了,开始吧。”
“是。”两侍卫上前,把白卿词往八卦炉方向拉去。
陈府门口。
“大将军,这城主府上您可闯不得啊,您这样小的饭碗就保不住了。”
“你让开!我都看见了!我家小妹就在这里面!”顾念芜瞪着家仆,嚷嚷道,“要是因为你的耽误,我家小妹伤了分毫,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既然这位公子道,陈府有失踪少女的踪迹,那我便不得不去查。此事你城主也已担忧多日,即使他不在,我们进去调查,相信他也能理解的。”何彻立于台阶之上,不顾家仆阻挠,命侍卫打开了门。
甫一进入陈府,君佑领兵三路,彻查府上的每个角落,何彻带着顾念芜等人径直冲向主人寝室。
众人四处搜寻,约有半个时辰,楚怀瑾摸到博古架上有蹊跷,一按,后方的墙上便浮现出一道暗门。他唤来其余几人,一同探入暗门之中。这是一道颇深颇远的隧道,并无灯火,漆黑如墨。走了一会,楚怀瑾隐隐见前方有明亮一点,于是带着众人加快脚步。不一会,便来到又一门前,门后有光透出。推开此门,眼前景象无不令人震惊——一姑娘正被推入房内大炉内!
“住手!”
“谁!好大的胆子!”城主一惊,怒呵
楚怀瑾冲上前,三两下便从两家丁手中抢下白卿词。何彻从炉后踱步而出,挑眉,愠怒道:“我看,大胆的是你吧!”
城主见到来人,惊诧不已,连连后退:“何、何彻!你怎会在此?”
“大人!草民是无辜的!”道衣老叟忽地跪地,大声喊冤,“这些人命都送在此人的傻儿子身上啊!”
“你!”城主不可置信的瞪向身侧如走狗般匍匐在地的道长,愤怒地指尖颤抖,瞠目结舌。何彻却是一副看戏的模样,靠在一旁,冷声道:“别急,今天你们谁也别想跑。”
“姑娘,没事吧?”
“多谢少侠救命之恩,小女定不负恩情,全力相报。”白卿词面上还挂着泪,强忍着还未褪去的恐惧与不安,沉稳应答。
如果,就差一点……
她不能再往下想了。只是说来好笑,明明已是无牵无挂之人,却还这么,贪生怕死。
她忽地觉得自己不过就是个笑话。
楚怀瑾见面前的女子强装镇定的模样,心底翻滚几分思绪,霎时生出些许心疼,似是晕染一般,占满了心头。远远的,他的眼前仿佛渲染着一场南柯梦,这姑娘仿佛梦中人,只是再靠近一点,便会消失不见。
他忽然觉得,他是见过她的,应该见过的。
“少侠?少侠?”白卿词见这男子盯着自己却不说一句,疑惑的看着他。
“啊,在下楚怀瑾,不知可否知晓姑娘芳名?”楚怀瑾回过神来,微微慌乱的笑了笑。
“小女白卿词。楚少侠,今日之事,小女感激不尽——”说着,她便要跪下行礼。楚怀瑾赶紧扶起她,“白姑娘不必如此!这只是在下的职责所在,姑娘无需记在心上。倒是姑娘今日受惊了,回家必要好好休养。”
回家吗。白卿词不语。
“何将军,我们在地牢处发现了一条通往后山的暗道,地牢里关押的少女皆已放出,”穆青一人回到暗室,“顾公子……他也已带着小姐离开。”
都走了?白卿词想起纪澜桥,她应该也安全离开了吧。只不过这一别,不知何时再能相见了。
不过,知道她还安好就行了。
何彻略一点头,他并不在意顾念芜和他所谓的妹妹。“那接下来,就是你们了。”他盯着跪在地上的两人,“说吧,怎么回事?”
穆青和楚怀瑾也围了过来,穆青看着城主身旁的人,问:“你是何人?”
“小的……小的修道多年……”老叟抖如筛糠,不敢直视三人,“是……有人告诉小的,北锦城的城主家里有个傻儿子,小的就来帮着治病……”
“治病?”何彻瞥了一眼城主。
城主咬了咬下唇,深叹了口气,无奈道:“家中独子自生来便得了痴病,一直疯疯癫癫;如今已快到行加冠之年,却仍是无可奈何。”
这倒是头一次听说。何彻回头看了眼仍然立在房中的白卿词,问道:“为何要抓城中少女?”
城主不语,一旁老叟答道:“这少女的精气可是最有灵气的,若是投入此炉中,略去肉血,再加上十余种大补之料,练出的神丹必能解痴病……”
就连久经沙场的何彻听了,都不禁一阵恶心。这简直就是在吃人!楚怀瑾眉头紧锁,一想到身后的姑娘也差点入了这吃人的火炉里,便更加气恼。他怒呵:“拿这些歪门邪道草菅人命,还假冒修道多年,良心都被狗叼去了吗!”
“你不及成家,不会明白的。”城主看着楚怀瑾气愤的脸,缓缓道,“只要他能清醒,我什么都愿意做。”
“荒唐!”楚怀瑾不可置信,“你什么都愿意做,可问过那些在你手里香消玉损的姑娘们和她们的父母是否愿意?强词夺理!”
“怀瑾,别激动。”何彻拉住正要上前的楚怀瑾,“待把他们押到外面,再慢慢审也来得及。穆青,麻烦你和我一起带这二人上去。”
“是。”
楚怀瑾平息了心中怒火,转身对白卿词道:“白姑娘,我们也上去吧。”
白卿词点头,面色煞白。
“姑娘怎么了?”楚怀瑾关切问道。
“没事……可能是有点恶心……”白卿词忍住不去回想刚才那老叟所言,勉强压下颤抖的欲望。
楚怀瑾了然:“这两人实在可恶。白姑娘还是尽早忘记此事,免得心神不宁。”他顿了顿,“姑娘家住何处?我送姑娘回去吧。”
白卿词忽地无言,落寞道:“我没有家了。”
“……”楚怀瑾一愣,没想到提了伤心事。
“养母三天前去世,家里便只有我一人了……此次进城,我便是来投奔亲戚的。”白卿词继续说道,“只是谁家愿意多一个外人呢。”
“抱歉。”楚怀瑾道,也是一时冲动,他突然说:“既然如此,白姑娘可愿意跟我走?”
“哎?”白卿词一惊。
“那个……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想说,都是孤身一人,我实在是担心姑娘安危。不如结伴同行,也好有个照应……”
他说的自己都没了底气,他自己都被自己刚刚的冲动吓到了,而且好像自己也不是什么靠得住的人吧……
“好。”沉默一会儿,白卿词看着楚怀瑾,“少侠此番救我一命,我做牛做马,定要尽了恩情才好。楚少侠,今后的路上便劳烦您了。”
反正自己无处可去,有个人陪着也好。
“别说什么恩情,姑娘也是在帮我,还要感谢姑娘对我信任。”说实话,楚怀瑾没想到她会答应,霎时间一阵欣喜,“白姑娘,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出去吧。”
“叫我卿词吧。”她看着眼前少年忽然慌乱的模样,心情莫名好了起来。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