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无理取闹咬着凛昨天晚上出门的事。凛原本就没有势力他们也不会费这个工夫去让凛失势。同时原本以我深陷各种纷争数千年的经验,我非常清楚这家人表面不说什么但是暗地里都把对方当做竞争对手,然而在我接触到的这极为短暂的时间里他们又表现出了一致对外。当然我也了解他们为何紧张。无论是对于“能赋予一切死”的能力,还是原本应该死的人却又有了活动的蛛丝马迹。人们本能地惧怕死亡,惧怕那些强大的已逝之物卷土重来。因为人们觉得,从死地返回的,常常会知晓很多生前未知的东西。
死物之魂或者是未散之灵尚在世间留存,可以说是尤西顿的疏漏,只是他并不在意。何况人们把灵魂游荡中的奇遇也归为命运,给尼斯特拉增加了工作量,倒便宜了尤西顿。
晚饭吃得晚了些,大家没心情在餐厅用餐,奥里昂就都送到房间里去了。在凛的要求下,我的住处改到了凛的房间的隔间里。奥里昂收走了晚饭残骸之后,凛就换了个模式。
“最后还是成名侦探了。”他叹气。
“我可以去找尤西顿问问。”我说。
“你问出来了他们也不信啊。要证据,证据。”凛托着脸,“唉……有了证据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那我们来做预言吧。”我拉开了我的小行李箱,里面被加里特手底下的人翻得惨不忍睹,我找了好久才找到我的语文课本。
“不去找莱娜借东西了么?”
“少打交道少麻烦。”
“翻书页么?”凛接过了我的课本,“好新的课本,你真的有好好听课么?”
“当然没有。”语文课真的很无聊。
翻书页的预言的操作很简单,大多数人会自己制作,每一页写着不同的事件或者一些信息,随机翻开书页就是了。网络上经常出现的“离你最近的书的第X页第X行第X句话表明的是你的恋爱/学习/事业状态”这种是最随意的方式,只不过没有魔力加持并不具有参考价值罢了。
凛没有继续挖苦我,只是无奈地笑笑,开始了他的术式。左手托着书本,右手覆于封面上:“风之……”
“换一个!”我打断他。
“什么?”
“不要让赛穆尔帮你做预言,他可是毁人不倦三毒瘤之首!”正经事怎么能让风神来做呢?他做事从来都不过脑子的,理智早就随风飘走了。
“哦。”凛看起来很不解,但是乖乖换了一个。
右手随着吟唱缓缓抬起:“星辰啊……”
随着掌心的光芒,书页打开,一页一页地翻过去,最后在接近中间的地方停下,立起来的单张书页向左侧落下(也就是说页码是双数),而后光芒勾划出一句话。
【他们在花园里的棵树下,找到了他们共同埋下的宝贝。】
“树下?王宫的树很多。”凛单手合上了书页,“没办法再详细了,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媒介。”
“我们会在花园的树下找到我们想要找的东西。”我想了想,“那个侍卫也是死在树下的,不知道有没有关联。”
“虽然牵强,但是先去看看吧。”凛站起来,我跟上他的脚步。
夜晚的城堡里有魔法做能源的水晶吊灯照明,油亮的扶手,镀金的器具,光滑的大理石地板反射着灯光。并非夜深人静的时候,但是经过走廊的时候所听到的骚乱也并非城堡中该有的。
我和凛对视一眼,寻声而去,却见远处加里特在指示人搬走什么。他说话声很低,但是似乎事发突然,他也有些慌乱不小心撞碎了拐角处的花瓶,就是我们刚刚听到的响动。只是城堡很大,暂时还没有惊动其他人。
“有人死了。”我对凛说,我非常确定加里特在让人搬尸体。
像是突然发现了什么,加里特回过头来看到了我们。
“好巧啊。”他露出了笑容。加里特和朱利安长得很像,但性格显然完全不同,加里特总是笑着,无论是嘲讽的还是含有杀机的。
“出来散步。”凛不含情感地说。
“哦?那一起啊。你还不熟悉吧,想去哪?”加里特抱着胳膊。
“约会的话一般都去哪呢?”我问。
他们两个都看过来,凛的脸上闪过一瞬间的慌乱,加里特眯起眼睛打量着我。
“你们两个约会么?”加里特阴阳怪气地笑道。
“弗朗斯·维里亚特先生和萝丝·布莱恩小姐肯定有在城堡里约会过不是吗?去追寻一下足迹不是挺好的么?”我老实回答了。这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我们的确是想寻找凛的双亲留下的蛛丝马迹。
“呵……我可不记得。”加里特冷笑,斜睨着凛,“不是说过了么?没人记得你,若不是莱娜的预言,你怎么会有机会踏进王城?”
“我不需要你们记得我。”凛说,“我的双亲应当有人记得,但那并不需要是你们。我记得就够了。”
“你既然把自己当外人,就不要一副主人的样子。”加里特冷声道,“说话做事,注意身份。”
“多谢提醒。”凛拉起了我,撇下加里特往庭院里去了。
他看起来并不难过,也没有愤怒,只是把事情摊开说了之后没必要再继续维持和睦。但是被亲人这样对待真的可以毫不在意么?
“凛有想过和他们好好相处么?”我问。
“想过。但是朱利安那天就要杀了我,所以来到这里第一天,发现是他之后就几乎没这种念想了。”他回答,“家庭的温暖对我来说并不是必要的,我一个人很久了,并不是不想要,只是,想要的东西,必然不在这里。”
“在奶茶店么?”
“大概吧。”
他露出了笑容。
他模式转换得非常熟练,像开关一样,切换得很迅速。微笑的凛,是个非常理想的人,温和、活泼、宽容、暖心,笑容里能感受到光,耐心而充满爱地经营着小小的一方店铺,平淡而幸福地缓缓地度过每一天每一天,他的笑容永远爽朗干燥而温暖,他的从容让人觉得这份宁静可以永恒。而冷漠的凛,像深渊里的人,不会动怒,但也不会微笑,戒备,冷淡,疏离……不过我好像也没有资格这么说别人。连御珩都说,世人只知邈君风华绝代,谁知竟也是这般狠人。
“在想什么?”凛发现我在走神。
“只是觉得我遇到的是最美好的凛,很好。”我回答,“但是一想到凛有可能的黑暗,还是会有点担心。”
“担心什么?”他问。
“不是具体的什么。只是想起来会难过。”我回答。因为在意所以会难过。
“神明会有这种情感么?我以为神明会公正地履行职责不会着眼于一个人。”他说的很温和,像在哄孩子。
“我不公正,亦非正义。”我反驳,而后稍稍握紧了他的手,抬起头,“所以毫不大意地接受我的爱吧!”
“诶?”凛愣了一下。
“我不是说过吗?对于尤西顿的使徒我总会不由自主地很喜欢。我可是因为爱才来这里找凛的。”我露出了笑容,那种期待着对方做出精彩表情的的笑容。
“你……”凛后撤了一步,“你真的是从奶猫往蛇系的转换越来越熟练了……”
“凛都开始露原型了我也没必要藏着掖着。”我不逗他了,松开了他。
“可是你还未成年!”他突然强调。
我没有和他争辩这个问题,这会儿我们已经走到花园里了,说是花园,实际上是一片很大的林子,只是里面种着些观赏性的花草,修剪得很漂亮。昨天发现尸体的地方已经被清理过了,只是灌木下的草被压得有些歪斜。
宝石魔法施展至少也是会留下痕迹的,可是附近并没有什么异样。魔族王族的城堡原本就笼罩在各种复杂的法阵之中,一有异样很容易被发现,这也是为什么城堡里护卫并不多,但是似乎今日的死者也是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死去。
要么凶手可以避开这些防护法阵要么是内部人员所为。
“那个侍卫为什么会到这里来?”凛思考,“这里比较偏僻,王的侍卫不该出现在这里。如果是有人把他引过来的话,这里就应该有陷阱……但是并没有看到昨晚陷阱的魔法阵。当然如果轻易能被发现就不能被称为陷阱了。”
他四下走着,突然感觉到了什么。
“下面会不会埋着什么……”他看着树的根部,“这棵树好像从下面跟别的地方有魔法联系。是一个大范围法阵的阵眼么?挖开有可能会破坏法阵。”
“我来。”神明毕竟有神明的办事方法。说什么用人类的方法,不过是说说罢了。
和植物交流这种事并不难,植物本事是有生命的,如果是有灵的死物也不难,但是和没有意识的土石交流就不可能了。这棵树并没有成精,但是既然是生命神明就可以明白他的意志。我抚摸它的树干,它告诉我,他的根系里包裹着一颗宝石,是它被种下时就埋下的,后来很久之后,这颗宝石与这里的其它的宝石感应,形成了一个阵法。
“是做什么的阵法?”凛问。
“我不知道,但是我现在知道那些相互感应的宝石的位置了,在地图上标注一下或许可以看出些什么。”我其实对人类的法术了解并不透彻,毕竟神明施法是不需要原理和规则的。
“那先回去。”凛说,但是他的目光移向了树林更深处。
还有人。
很快,我们看到了人影,那人并没有回避,是朱利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