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着烈日回到王府，付蔷的衣裙都湿漉透了，她一点都没感觉到。
萧成已经派侍卫到李氏处盯着动静了，她把所有的可能都在心里过了一遍，确定没有疏漏的，这才稍微安心吃了点木莲做的茯苓绿豆糕，闭目养神了一会儿。
赵荣还没回来，皇帝杜威身体不好，这几日又中了暑热，医药频繁，一见养子进宫就有交代不完的事，好像要托付后事似的。
丰王李重进那边也派人盯的很紧，只要韬王赵荣一进宫，他必定会后脚跟上，争储之事不言而喻。
赵荣虽然是杜威的样子，在宗谱上也是有名碟的，但和杜威毕竟没有半分的血缘关系，而丰王李重进则是杜威一母同胞姐姐的儿子，血缘关系非常的近。
撇开关系不说，李重进也是战功赫赫，颇有威望。
在立储的取舍上，杜威还真是犯难了。
一阵急促的脚步让符蔷的心不禁跳动激烈，她主动迎了出来。
远远就看见萧成带着侍卫走过来，她深吸了一口带着热浪的空气，平复眼前的情绪。
“办利索了。”萧成先把结果告诉她，然后行了个礼。
付蔷感觉有一种不实在的恐惧，那么一个从苏州歌妓到后宫宠妃，又到发号施令的女人就这么死了，她再也不能动用她的阴谋诡计了，再也不会了。
付蔷的手心全是冷汗，“她说什么了吗？”她的脸突然变的幽冷幽冷的，她想知道这个阴谋一生的女人到了最后究竟说什么样子的。
对手还没有正面交锋呢，就死了，她好像不相信似的。
更或者，究竟是不是她做的呢？
她始终没有抓到确凿的把柄，却用了个最阴毒的手段把李氏送上了路。
“李氏说没想到她没想到你会用这种手段对付她，她没想到。她说真是棋逢对手。”萧成不想描述一个人死之前的种种，上天有好生之德，战场上杀人是一回事儿，那时候够不上想前后，但是有预谋的杀人他还是头一次。
付蔷点点头。
“废帝刘承祚自杀了。”他又缓缓地说。
这可能不是个好消息。
付蔷娥眉微蹙。
她叹了一口气让萧成退下了。
“传肖新仁来，晚上悄悄带他去个地方。”回到正身居，扶额坐在高背漆金的椅子上，她突然想起了一件事，立即吩咐春华。
不一会儿，肖新仁就神色慌张地来了。
估计春华已经把废帝废太后的事情告诉他了。
“王妃，臣先师的手稿还在她手里你，若是寻不回来，臣……。”他说的很急促，看得出来，他是真的很着急。
付蔷淡然地看着他，听他说完了，她才开口：“恐怕如今李氏的居所还没来得及收拾，今晚去走一趟吧。”
肖新仁跪伏在地上，他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眼眸落寞而凄然。
付蔷摆了摆手，他麻木地退下了。
肖新仁刚退下，就见赵福急急过来，“张公公来了。”他说，神色有点惶恐，王爷还没回来呢，宫里的公公来肯定是传王妃的，他莫名地担心起来。
“王妃，皇上宣您速速进宫，丰王爷在万岁那儿参了您一本，您赶快跟老奴走吧。”大太监张铭也不知道是热的还是赶路累的，满头大汗淋漓，也顾不上擦一下，面上都慌成了猪肝色。
“公公稍等，妾换身衣服就来。”付蔷猜到是李氏的事，但她没想到竟然是丰王最先参奏的。
付蔷进屋换了一套银红绣海棠枝桠繁复的宫服，整理了头发，带上春华，跟着张铭往皇宫赶去。
赵荣在杜荣那边早得到消息了，这件事情付蔷瞒的滴水不漏，他完全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付蔷早上和他一起出门的时候也没任何异常，为何给皇后请了个安皇后就把废帝和废太后赐死了呢。
这件事儿，他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门外太监来送信说付蔷来了的时候杜威没有让赵荣回避，还派人去请丰王房重进，连皇后也亲自来了。
丰王房重进对废帝废太后突然死亡这件事很是愤怒，“皇上，当初废帝刘氏下昭禅位，您承诺让他们安度余生，如今就这么不明不白的突然没了，您让咱们皇家如何对天下人交代啊？”
杜威阖眼沉思了一会儿，“皇后，你给丰王解释一下吧。”
皇后神态自若，端庄地坐在高背漆金的花梨木椅子上抚弄着玉如意，“李氏想死，如今求仁得仁不是很好吗？丰王啊，你是不是疑心错误了？”她笑吟吟地看着皇帝，却是说给李重进听的。
丰王被堵的很难堪，他还不死心，死死追问：“臣实在不明白，皇后娘娘为何突然想起了废居的李氏，又为何如此匆忙赐死了她，臣是怕皇后娘娘受了他人的蛊惑。”他说的义正言辞，使人不容小觑。
李重进长的十分彪悍，黑紫色的脸庞跟钟馗似的，现在生了点气，看着更加可怕，他说话的时候音量也比较大，像洪钟敲在耳畔似的，非常有震撼力。
付蔷差点露出心虚的神色，她定了定心神，缓缓说：“丰王爷殿下，皇后尊贵，有些事情说出来有损皇后的身份，还是妾给您解释吧。”
李重进斜睨了她一眼，冷哼：丧门星，寡妇再谯，果然是个狐艳的。
当年流传付蔷是天下之母的事儿他也听说过，他认为那不过是她丧夫后编造的一段瞎话罢了，无非是要掩饰自己的寡妇身份，再嫁个人家。
他从来不信这种无稽之谈。
付蔷见他礼仪疏漏，神色高倨，淡笑了一声，脸面没有一丝愠色。
“丰王爷可听说过废太后李氏的出身？”她问房重进。
“本王听闻过一二句。”房重进还是没拿正眼瞧付蔷。
“废太后李氏兴也出身，败也出身，再说的直白一些，兴也男人，败也男人。”付蔷说完抿嘴一笑，很自然地看着房重进。
皇后噙了一口茶，听完她的话嘴角挂了一抹意味深长的浅笑。
杜威好像也听出了什么，眼眸中有异样闪过。
“韬王妃你这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李氏也就罢了，那废帝刘承祚为何又受到了牵连？”他根本不相信付蔷的话，想杀一个女人，职责她和男人暗通款曲是最容易得手的，也是最容易做到的，他觉得付蔷是用了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在除掉李氏的事情上，他确实没冤枉付蔷，她也承认她的手段有点下作了。
只是，眼下她要保护她的家人，保护她的王爷，她根本没有时间寻找一个光明正大的手段剪除李氏，因那个女人的手段，比她更下作，她们两个人拼的，就是谁下手更快的问题。
所以她别无选择。
“刘承祚是在李氏死后绝望自杀。”付蔷语气冰冷而淡漠。
赐死李氏是皇后亲自派人去的，付蔷当时不在场，有可能是皇后的人狠毒了刘承祚母子，顺带把他逼死也是有的，她不知道，只能咬住这个结论。
即使她猜到了，她也不能说实话，刘承祚无论如何都只能是自杀。
丰王并不是刻意要给李氏和刘承祚讨什么公道，他只是想借这件事情打压赵荣，说白了就是借机挑事而已。
废帝刘承祚和废太后李氏的死本来可以悄无声息，付蔷觉得丰王房重进既然在杜威面前参了韬王府一本，就不可能私下里没有后手，也许他正派人到处散布废帝废太后被逼死的言论呢。
“好一个自杀，韬王妃把事情的前后里外都料理的滴水不漏，可是俗话说没有不透风的墙，臣听说李氏死之前是听说并没有牵连刘承祚才甘心赴死的。她不可能临死前不交代刘承祚好好活下去的话。”房重进说的义愤填膺，他血红的双眸充满了虚假的正义。
大概是意识到自己好像在为李氏母子讨公允一样，他发现自己偏题了。
于是他不再和付蔷纠缠，转头对皇帝杜威行了个礼：“事已至此，不知陛下打算如何堵住天下悠悠之口？”
杜威听了点了点头，“当初皇后对朕说李氏的事的时候，朕没当回事，以为就是个女人的事。没想到牵连到刘承祚，他毕竟是个前朝的皇帝，是要好好给天下人解释一下。”
皇后神情严肃，眼光扫向付蔷，似在询问。
付蔷当作没看见，低头不语。
赵荣听的一脑子混沌，他硬着头皮，一如既往的温厚：“陛下仁义之人，不如为废帝刘承祚上个名号，安葬于汉陵，令人四时祭祀如何？”
“这不过是小儿把戏，天下人只会笑陛下虚伪。”房重进大髯胡子一抖的，讥诮着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