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若一锤定音般的两个字落在桌上，弹跳着蹦下了坐榻，成秋宁透过光线，觉得自己看到的是两个有形的字，歪歪扭扭的在地毯上走过，径直奔向那只立在地上的暖炉，而后毫不犹豫地攀上底座，纵身一跃，两个字便覆在了烧红的炭火上，黯淡下去。
晚膳依旧只有两个人，就像第一次她同裴川清一起吃火锅一样，只是与上次的区别是，这次他们正对坐在暖阁的桌边，一只带着尖帽的圆锅摆在中间，底下是正舔舐着锅底的蓝色火焰，浓郁的白色高汤上面，飘了几滴红彤彤的辣油，很快翻滚熟透的食材漂着鼓包在汤里沉浮。
“可以吃了。”
裴川清将捞好的一个小碟放在成秋宁面前，嘱咐道，“慢慢吃，小心烫。”
明明和上一次没有多少差别，成秋宁抄起筷子，卷起一片羊肉放进嘴里，味道也和上次一样的好吃，酸辣适宜，怎么总是觉得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呢。
一顿饭下来，两人似乎都沉浸在埋头吃当中，连对话都没有几句，撤下桌子，淡淡的香气混杂在炭火之间，萦绕鼻腔。
暖阁当中，一人烹茶，一人持书，烛光明亮，满室温暖，似乎所有的一切都是令人向望的模样。
半晌过后，裴川清起身，坐到桌案前处理政事，成秋宁盘腿坐起，将灵气与精神结合，贯遍全身血液，只觉神清气爽，多日的疲惫被一扫而空。
“年节打算怎么过？”
裴川清见她睁开眼睛，适时开口。
这是成秋宁有记忆以来，第六个年节，她想了想，发觉之前五年过的很是随意，与往常无异，多的只是几只白生生的饺子，耳朵模样，放在瓷盘中，每回都是兰书央她，她才多会吃几个。
“你呢，岐国皇室都要怎么过年节？”
成秋宁下意识询问裴川清的意见，不知怎得，又加上了后一句。
闻言，裴川清低下头，父皇还在世时，他都是跟着参加很多的礼节，那时候年幼，并不能理解，只觉得枯燥劳累。等自己上了战场，每年也都是待在朔王府，这些繁复礼节更是随着心意。后来父皇不在了，皇兄上位，他便更少露面。
现在，问他年节如何，他抬起头看着远处的成秋宁，微微一笑，“想和你一起过。”
被一句突如其来的情话惊道，成秋宁暗喜，没有喝水，否则定要落得一个经不起撩拨的名头。
“说正经的，怎么过？”
成秋宁正色，看不出喜怒，却也知道她是带着点欣慰。
话音落，裴川清也不再玩笑，而是举起了手中的一封信件，解释着，自己是看到了邕安国国主阮泗的信件，上面说想来岐国和我们一起过年节，这才问问你想怎么过，你要是不想他来，我便回他。
略作思考，成秋宁点头，她也有段时间没有见阮泗了，年节嘛，多个人一起热闹点，也能看出与往年的不同，想到这，她又想起来一个人，便将低头回信的裴川清唤起来，“问问聂蓬筅要不要也一同过来，还有她的姐姐。”
“好。”
裴川清认真听她说完，答应着，继续低头写着。
不多时，成秋宁又叫唤一声，说，“要不要把邵戊昀也叫上？金国天寒地冻的，他又刚失了父亲，让他一同来放松一下吧。”
“好。”
裴川清再次点头，抄手又拿过一张信纸，看样子在上面写下了邵戊昀的名字，笔尖没有停顿，又写上了成思歆的名字。
安静不过半晌，裴川清第三次抬起头，只是这次他截住了成秋宁的话头，向她展示着自己手上的那张纸，莫多两个大字明晃晃的在纸的最中间，笔墨浸透纸面，字迹锋利，看起来是带了些生气。
成秋宁失笑，跳下坐榻凑到他身边，拎起另一只笔，蘸了墨汁，端端正正的写下了裴川清的名字，邀功似的放在他面前，遮住其他的名字。
两人视线交汇，眼仁被烛光映得亮亮的一团火苗似的，四目相对，从彼此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气氛暧昧正当时，裴川清看着近在咫尺的心上人，自己却只能被迫停下，不由叹气，顶着成秋宁手掌的推力，贴上她的额头，咬牙切齿道，“还有什么要求，一并说出来，不然到时候我可不认账。”
“别闹。”
谁知成秋宁朝门侧一指，只见兰书端着一盘什么东西，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略带尴尬的站在那里。她心中腹诽，自己这个运气啊，早不进来晚不进来，偏偏在打断了别人美好的时候进来，真是要长针眼了。
“我想吃冻梨。”
成秋宁眼睛亮亮的，看着不情不愿退开一点距离的裴川清，这是他才了然，什么温柔、什么美人，从来都是陷阱！这不就是吗，成秋宁早在金国，便肖想着要在冰天雪地吃上一回这个，他当即拒绝，
“不准。”
“那你今晚睡这好了。”
实在是没想到如同一条滑鳅从自己怀中落跑的成秋宁会反过来威胁自己，裴川清扶额，天要亡我，必先让他有一个心爱的人，然后被提出各种要求，还不能拒绝。
与喜滋滋的吃着冻梨的成秋宁不同，裴川清此时此刻正在苦哈哈的写着回信，他要给阮泗、聂蓬筅、莫多、邵戊昀分别写一封，而后还要看完各位大臣上奏的奏折，实在命苦。
其实不只有冻梨，兰书偷偷摸摸在另一只碗里加了几小块冰糕，花花绿绿的模样惹得成秋宁口水都要流下来了，她倒也不是多想吃，只是在裴川清的管制之下，这些东西都不让吃，物极必反，于是这就勾起了她的心思。
“吃都吃了，还用藏吗？”
涅槃重生之后，裴川清的隐遁能力简直更上一层楼，成秋宁被他的突然出现吓到差点将碗丢掉，回头讨好的望着这人，却换不来一个原谅。
而队友更是脚底抹油溜的飞快，成秋宁咽下口里的冰糕，顾左右而言他，“那么多奏折都看完了，皇上处事果决，果然有天子风范，我真是一万个佩服一......”
不等成秋宁的话说完，裴川清便堵住了她喋喋不休的嘴，“朕想讨个实在的奖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