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用思前想后，成秋宁便已经坐立难安，甚至手里的这一餐都觉得实难下咽，不是说不好吃，中转站里的标准套餐配置还是不错的，毕竟四十个金币也不是只为了唬弄人。
“不行，”
横向波纹的桌子一边少了个人，空出一个位置，是成秋宁，她起身作痛心疾首的模样，
“从今天起，你们，都要上缴生活费，听到没有？”
说到‘你们’二字时，指尖漂移，三个围坐桌边的人都被囊括进去，有人徐徐一笑，有人闷头用膳，压根不在意，剩下一人稍微一愣，后来又似乎想起什么，低下头迅速的清理干净餐盘，半晌抬目：“我还没有成年，算不得劳动力的。”
此情此景，成秋宁只得掩面自嘲，她身边这些人啊，到底是打哪里学的厚脸皮啊。
食足餍饱，精神也都恢复的差不多了，从中转站离开时，成秋宁着实肉疼了一把，若要说才吃的那顿饭是小打小闹，那这房费可算是在她的肉里扎上一刀。
原本就是一千金币的起价，当时的情况下，更是走的特别通道，没有经过流程，特别处理费用又是一笔不小的开销，不过有一点非常让她庆幸，房间的使用时间，只差一点点就跳到第二个阶段，也就是说，充分利用了第一阶段的时长。
拐到正街上，成秋宁一行人才算是对欲孽渊有了一个崭新的认识。
街上来来往往，什么模样的生物都有。
人形的，非人形的，类人形的，简单分一下，竟然也不能囊括全部。
“这这不就是城外的那些……？”
梧白闪避过几只小腿高度游荡而过的多眼生物，看得出来仍然心有余悸。
“不怕，都过去了。”
成秋宁顺手拍拍他的脑袋，安慰道，虽然是一副心情不错的模样，其实也是怕了这些盯住人就一动不动的眼睛，那记忆真的不太美好。
在正街往渡口码头方向看，只见一个牌楼立在那处，石质立柱，上接两层飞檐，低层的架构正中间，悬着一只半钟，扁圆而中空的内腔里下垂出一道吉祥符，也不知是谁准备的。
看天色快要黑了，牌楼两侧悬挂的长方灯笼已经燃起灯火，离得稍远一些，就看不清是用什么方式固定在那的。
细细瞅了一圈，成秋宁仿佛发现了什么天大的秘密一样，她有些兴奋，道：“这里，也过年节吗？”
的确，从正街两侧看去，几乎每家店铺外面都挂了一串红彤彤的灯笼，圆方的笼形，下面垂坠着灯穗，那烛光自里面透出来，正是红色，的确颇有年节的味道。
“真的很像啊，”
几人随着成秋宁的手指方向，都四处探看，这时望筀接过话头，“那边还有几串横着的挂的，跟安和宫外面的一样。”
但是关于这个问题，这次裴川清也给不出答案了，他虽然有着一些本能，但这些他还真的没有注意过。
几人当下也不纠结于这样八竿子打不着的东西，放松下来在街上一面走一面看。
路过几个摊贩，看了看那些花样足够，但味道不足的吃食，成秋宁都没有放慢脚步，她对中转站的离谱物价还心有余悸，到了却也没拦住梧白跃跃欲试的小眼神，任他去够一串看不出模样的小食。
“请问，这是冰糖葫芦吗？”
脆生生的小模样停在摊贩身后，十分乖巧地等人转过身。
“不是哦，”声音慈蔼，听得出是个有些年纪的人，但是她的正面却令人惊讶，一张瘦削见骨的脸上，镌刻着深深的细纹，不知道是因何缘故，额头上鼓起又大又红的包，一双眼睛似乎没有眼皮，就单单镶嵌在眼眶当中的眼珠在转动，她看向梧白，笑起来，“这是热糖渣，捏出的小球。”
“……”好不容易忍住恐惧，梧白还是有些不敢直视这张脸，他结结巴巴到，“那，那我要一个，多少，钱？”
老妇人没看见梧白的表情似的，仍旧笑眯眯地，比了一个手指，伸出的手指倒是白生葱盈，若是忽略上面的尖甲，便十足是个小女儿的手了。
“金币吗？”
“银币。”
钱货交换，梧白举着那一串糖渣球一溜小跑，回到成秋宁身侧，怯生生的模样才完全露出来，就像一个小孩子，只有在大人面前才表露出他的害怕，因为他们能给他足够的安全感，允许他表露。
“前面还有好玩的。”
成秋宁愈发觉得，自己像是在带一个孩子了，陌生环境中，梧白对自己的依赖比她想象的程度要更深。
巷口处摆放的是两只异兽，就是成秋宁口中的好玩的。
它们曲着四肢，手、爪着地，干瘦的前肢和后肢上画着眼睛，每一条肢干上都有一只，身后是摇摆的长尾，同样细长一条，尾尖依旧是一只黑瞳白仁的眼睛。
从鼻子中间穿过的鼻环悬挂着一只竹篮，里面放了零零散散的银币，整张倒锥的脸上没有眼睛，却用夸张的腮红涂在脸腮处，十分滑稽。
“坐在它上面，很好玩吗？”
小孩子托起脸边，罕见的皱起眉头，他已经开始思考一些问题了。
即使成秋宁几人不动，身边有的是人挤过他们身侧，朝小竹篮里扔进银钱，而后爬上高高的脊背上，十分兴奋的模样。
“走吧。”
逆着人流，成秋宁其实是有些感慨的，她既想梧白长大，又不想他长大，懂得很多事情，人是痛苦的，而不是快乐的。
人群集散，穿过几条横贯正街的小巷，天色渐渐暗下来，头顶上是交错排列的灯笼，各式各样，渐渐亮起来。
“灯笼是自己亮起来的，不需要有人把它点燃。”
目睹了一只大红色的灯笼亮起的全过程，成秋宁找回了些孩童的心性，便凑上前去仔细观察。
笼纸上是看不懂的字体，上下通透，中间就如同宫里的纸灯笼一样，一团火光安稳的待在支撑架上，靠近能够问到一种特殊的香气。
“这香气是……”
“欲望。”
裴川清的声音清冷，撞在嫣红香艳的透出火光的灯笼上，撞醒了险些沉迷进去的成秋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