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舒夜看着摊位上的药无医,他那脸上欠揍的神情让她不自觉地撸起衣袖来,准备好好揍他一顿,却不想便被身后的红衣孩童撞了一下。
“高舒夜”那孩童仰头,眉间眼尾两痣分明“好好看路,干嘛愣着!”
是药无医,那个把她身体给抢了的药无医。
你来得正好!
高舒夜下意识地举拳砸向药无医鼻尖。打完后,她似想起什么来,从上往下打量了下药无医,指了指不远处摊位上的身影问道“不对,这到底怎么回事?你刚不是蓝袍吗?而且你刚不是变大了吗?怎么又变回去了?”
“谁规定穿蓝袍就只能穿蓝的,我难道不能换衣服吗?”药无医眼带鄙视“我刚刚追着那声音跑,便莫名其妙地进到一梅庄里被雪水浇了一个透心凉,还未等找到人,就又到这里了。”
他说着,突觉有些不对,忙问“高舒夜,你刚说什么?我什么变大了?”
“人啊”高舒夜手指向摊位“那难道不是你吗?”
药无医随着高舒夜指向扭头望去,见那摊位上无人,只有一碗刚盛出来的凉粉时,便扭了回去,长叹一声“我就说你傻吧,你还真不聪明。”
“不是”高舒夜见状紧盯着摊位,呆滞地回复道。
这怎么可能?
刚刚还在嘲讽她的人怎么可能会消失得无影无踪?这难道真的和她刚刚目睹的景象一样,一切都是“圣教主大人的秘法”而不是戏法吗?
她回想着进入寨中的种种,一直以为或是由于某个机关的原因,才导致一切场景的变换。而所目睹的道士在风车旁由长变幼,更是让她确定机关所在定是那风车。
所以她才对于所发生的种种采取听之任之的态度。
结果……现在药无医突然长大,又忽然消失,又猛地出现在她面前。
难道他是?
鬼。
一个已经死了良久,冤魂不散,而且只有她能看到的鬼?
高舒夜紧盯着药无医,暗自扳着指头算了起来。
第一次见面,他说要她还他身体,可见他定是冤鬼什么的,不然何以说出这样的话?
其次,按照她所做的梦,药无医该是与她势同水火才对,毕竟她好像从小就抢了他的女人,而这药无医见面却是对她投怀送抱什么的,也可以反推出他定不是原主。
再则,他对她先拳打脚踢,后投怀送抱,最后又嘲讽她。
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他对她心怀不轨!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吸引她的注意力!都是在欲擒故纵,故弄玄虚!
一定是这样!
高舒夜点点头。
药无医被高舒夜盯得反毛,又看着她莫名其妙地点头,忙抬手,摸上她的额间,充满同情地问道“你没事吧。”
乱世,瘟疫多,可千万别感染发烧。烧坏了身体,万一他两又换回来,倒霉的不还是他?
“没,没什么”高舒夜被药无医突如其来的一句话给弄得两耳发烫,忙扭头又看回摊位。
摊位上消失得那蓝袍青年居然又坐了回去,正含笑着接过摊主递给他的筷子,然后在桌上轻轻磕了一下,筷子掉地,他又低头去捡。
只留下那碗未被人动过的凉粉摆在摊位上。
看起来空无一人。
“合着你消失就是捡筷子去了?”高舒夜杂乱的思绪被那蓝袍青年突然的现身瞬间给弄得烟消云散。
她摇摇头,拉了拉药无医的衣袖道“走吧!”
却不想药无医站在原地紧绷着身体道“兄长。”
那老皇帝?
怎么可能!
高舒夜眼神瞬间瞪圆,不可置信地看着摊位上的蓝袍青年。那青年在掉落了若干双筷子之后,终于放弃。手拿着个小汤匙心满意足地吃着凉粉。
他眼里含笑,猛地一瞧相貌,看起来与药无医别无二致,只是细细查看,才能看出那青年容貌略比药无医长得开了点,痣也只有眉间有一。
明显只是较药无医稍微略大了点,怎么可能是她所见的那个已经年入花甲的垂垂老人。
“没有什么可能不可能的”药无医似乎发觉到了高舒夜的疑惑,紧绷的身体略有些放松,伸手将她的衣袖扯过,不由分说地朝前方走去。
只留下在摊位底下起身的黄衣少年,看着前方不远处一红一白的两个孩童扭身进入一栋高楼的身影,高兴道“父皇,快看,是小叔!”
“得顺,朕的筷子你捡完了没”蓝袍青年放下汤匙“你份内的事情都解决不好,还在看你小叔,是不是不想吃凉粉了?”
“没”黄袍少年闻言立马坐下,朝摊主又要了碗凉粉后,便托腮自言自语道“大皇兄乘着牛车,二皇兄在凉州放牛,四皇弟去江湖闯荡,好像要宰只牛给父皇庆生……现在就剩下我和小叔,也不知道小叔会在父皇六十大寿上送什么。”
“送什么不送什么那都是旁的事”蓝袍青年吃完凉粉起身淡淡地说道“礼物而已又不是什么要紧东西。这世上,除却皇位之外,任何东西都无关紧要”
他见少年露出不解,摇摇头只道“你还是吃凉粉吧,朕便先回蜀山。”
与此同时,在蜀山上。
“我想想啊,如果到了坊市我想吃什么”蜀山小道上,一蓝袍金冠青年抱剑倚靠在树枝上,朝树下的一帮人道。
“秦逸!”树下一中年人道“注意些形象。这几日因着陛下六十大寿,各方人马都齐聚在我蜀山上。龙蛇混杂,尤其是我们现在要迎接的太子殿下,万一他有所闪失……”
“管他是谁”那人话音未落,树上的秦逸便大大咧咧地说道“身份尊贵不尊贵无所谓,反正不能挡小爷我吃饭。坊市最近这几天好像新上了一小玩意儿,到时候得带上师弟师妹们一起瞧瞧去。你说是吧,师父。”
秦逸话说着,边坐起身来,朝下方人群处望去。却不想,在看到底下的场景后,登时将身体缩回了树上。
不知何时出现的黄色圆领长袍少年,正把钉在树上的长剑拔出。
他的剑上沾满血迹,由于拔出,一人身体逐渐倒地。那人鬓角花白,赫然便是刚刚与秦逸说话的中年人。
“师父……”秦逸眼睁睁地看着那中年人,想要下去报仇,却哆嗦着身体不敢动作。只能在树上蜷缩着身体,颤抖着。
只要他不发出一点声响,那么这少年便察觉不到。
秦逸如此安慰自己,但他所听到树下每响起的一声武器相击声都会禁不住地颤抖一下。待那声响逐渐变小渐趋于无时,他终于停止了打颤,略伸起头来想要偷觑下面。
却怎知,他看到在那树下,站立着的黄衣少年。
“徒儿的话,为师细想之下也觉尚可”那黄衣少年背靠大树学着秦逸他师父的语气接话道“只是吾等在此要恭候太子殿下。为师不方便走开,乖徒能否去坊市给为师带一碗凉粉回来?”
黄衣少年话说得温柔,语气与师父相似,但在亲眼目睹他杀人的秦逸眼里却可怕得吓人。
原来这少年,一直就知道他待在树上!他颤抖着,牙关紧咬,强自镇定道“是!我这就去买,太子殿下……”
他说罢,踏着树枝起身便跑。
“原来,你知道我身份……”树下的少年看着使轻功跑出的秦逸身影,若有所思地笑了。
“殿下”在秦逸飞出之际,一娇媚声道“您这是……”
“没什么”药所生抬起脸来笑道“帮你们收拾烂摊子而已。”
他边说着,边戴上一黑白面具和蓝白长袍,又切换成同样娇媚的声音道“走吧!”
“看你们走去哪里?”在他们旁侧,一红衣女大声喝道,拦住他们前进的路线。
未战……
药所生面具下的脸不由得紧绷了一下,看了眼旁人,侧目示意以后,身旁便有几人向前围堵住红衣女的视线,而他则借机从红衣女眼前消失,瞬间掉落在一座梅园里。
“谢无彻!你给我出来”他刚进入梅园中,便声音愤恨道“这到底怎么回事,未战不是按照你那机关从那吃人寨子里到坊市去了吗?怎么会突然到达蜀山!”
“殿下,着什么急”梅园里站着一身着白色鹤纹朝服的男子,他手里拿着一花剪,正剪着梅花。
听药所生口气气急败坏,他将一梅花枝剪下,递了出去。转而便有一条大尾巴狗叼着他递去的树枝跑至花丛外。
待那条狗再跑回来时,口中衔着的树枝就变成一茶壶。
“茶已备好,殿下请用”那男子接过那条狗递接过的茶壶,便一边走一边倒。
“唉,你这慢性子是想气死本殿吗?”药所生见状,怒极反笑,接过男子手中的茶壶,并带他走至小亭中,才叹气道“你说你双目失明,到底怎么会做成二元派的圣教主大人的?还和我绑在一条船上。”
“我虽双目失明,却也比殿下看得清楚”谢无彻手拿着花剪,剪着亭内的石桌,慢条斯理道。
“哦?”
“殿下本来已有三次机会致敌于死地,却次次都在犹豫”谢无彻道“第一次倘若殿下狠心,放任药长老目睹到机关全貌,凭药长老爱凑热闹的性子,便可登时致他于死地,但殿下未做。
我便差人为殿下制造了第二次机会。只要药长老被人引入坊市,他与年老的陛下相遇,便必死无疑,而陛下亦会因此元气大伤。
如此一石二鸟的良好时机,殿下却又心软,甚至不惜将机关最核心的地区暴露给药长老,也不愿置他死地。
我无奈,便也只能让小谢浇他一盆雪水之后,再把他送至坊市。本来该随众一同出现在坊市上的殿下,却又不知为何到了蜀山上。为保证计划能顺利进行,我只能派出杀手锏来阻拦殿下。
殿下,您说这三次,是不是您的错失?”
“可他到底是我父亲”药所生低头接话道“而且我小叔,他还那么小,我做不到赶尽杀绝……你不知道当我刚在那寨里踢人时,我就想着,我们好歹是一家人……”
身上都流有同一族的鲜血。
他说不下去了,只低头,紧盯着茶壶,令身侧的谢无彻见状不解道“血脉亲缘真的有那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