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昭从灵鹿山离开后并没有直接回到锦官城，而是命人架着那辆马车直往西而行。
驾车的不是寻常马夫，却是一个姿色平庸，看起来却极为有灵气的女子。
这女子正是孔昭独女，名为孔灵均。
已经过了锦官城，孔灵均不解道：“父亲，不回家么？”
车内传来孔昭淡淡的嗓音，“先去御西城。”
她当然知道御西城有赵星河大将军，只是不知父亲如何改变的主意，见过老祖宗之后么？
孔昭继续道：“见过你小师叔了？”
孔灵均脸蛋红了一下，道：“见过了，他说是奉了老祖宗命令回山一趟。”
“原来如此...”
对于自家女儿那点浅显心思孔昭如何不懂？只是江东流已有妻室，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情窦初开的女子谁不爱慕一些名流男子？想来等她过几年就能看明白。
既然江东流是奉命回山，那自己就更得去一趟御西城。
师父给自己说了一句话，“你下山后便是你继续跟他们下棋。”也就是说，从自己下山开始，天下风云变幻已经需要自己亲自面对了。
而对手...却是有两个！
在一片竹林里停下，孔昭下车站了一会儿，不待多时，便有一人快步送来吃食，而后立马退下，一句话都没说。
孔灵均对这一情景好似习以为常，并没有多大震惊之色，父女两人草草吃些东西便继续赶路。
隔天一大早，这辆马车终于到了边关那座雄城之后。并无一人迎接，而且隐隐约约还闻震天杀喊声。
御西城西城门之上，老将马起有条不紊的指挥着士兵守城，城下一眼望不到尽头全是西夏狼骑。
这是御西城建成以来第一次守城战！无数冲车云梯不要钱一般送来，西蜀儿郎更是悍不畏死的击退一波又一波来犯之敌。
赵星河依旧一袭白袍，手里端着一杯酒，缓步走到马起身旁，道：“别打太快，这一战咱们还得检验检验御西城还有那些不足之处。”
马起重重点头，碎口骂了一句，道：“这西夏兵真是属狗的！”
赵星河哈哈大笑，道：“孔昭来了，我先去见他，这里就交给你了。”
马起心里一咯噔，会心一笑，道：“这里有我在，就不会让任何一个敌军登上城头！”
赵星河无声点头，再次返了回去，他路过士兵身边时，所有士兵皆神情大震，作战也更加骁勇。
御西城左右两侧都是连绵千丈的奇峰，颇似囚龙关的地理优势，而这座城却比囚龙关更加宏大，方圆一千八百丈，城深池坚，其内屯粮更是够十万大军两年之需！
城内军帐，校场，马房，灶营，一切布局井然有序，单从这种格局便能对赵星河用兵能力管中窥豹，可见一斑。
当赵星河回到中军时，孔昭正摆弄着一副棋盘，自己一个人持黑白两字自娱自乐。
一旁孔灵均素手烹茶。
见孔灵均要上前给自己行礼，赵星河连忙伸手示意她不用，而后悄然坐在孔昭对面，静静看他一个人独弈而乐。
过了许久，棋盘上依旧是黑白两方盘根交错，谁也奈何不了谁的局势，孔昭叹息一声，咕哝道：“和了。”
赵星河抿嘴一笑，帮他整理棋盘，道：“见过师尊了？”
“嗯。”
“怎么说？”
“以后就是我跟人下棋了。”
听到这句话，赵星河原本利索拾子的手猛然停住，两个呼吸后才恢复如常，道：“你之后又是谁？”
孔昭笑了笑，道：“听师尊的意思，应该就是东方玄机了。”
赵星河忍不住问他了一个明知道确切答案的问题，“能不死么？”
孔昭没有刻意去回避女儿震惊失措的目光，道：“天下总归需要有人以生命为百姓开辟一处立身之所！从现在的情况来看，也只有我最合适了。”
叹息一声，赵星河问道：“师尊知道你想法么？”
“知不知道都不重要了，自从我下山那一刻起，我孔昭就只是我孔昭！”
见他欲言又止，孔昭放声大笑，抓起一把黑白棋子洒在棋盘上，道：“放心，就算我死了，依旧给你留一计，以黑白定西夏！”
赵星河攥紧了拳头，又缓缓送开，道：“西夏不用你留遗计，我自己也能平定！”
孔昭置之一笑，接过女儿递来的茶杯，轻饮一口，道：“此来也是想问问你，如果让你在如今天下有资格做皇帝的人中选一个，你选谁？”
赵星河这次彻底怒了，腾的站起身来，一拳捶在棋盘上，震落满盘棋子，盯着孔昭怒声道：“再说一遍，我赵星河不需要你用生命给我谋的地位！选谁做皇帝，是你和师尊的事情！”
对他满腔怒火孔昭丝毫不以为意，道：“这局棋从今往后由我和北辽，关内道那两位一同落子。在李甫在被师尊舍弃之后，咱们已经处于下风。现在这个人选已经尤为重要！不是对你我重要，而是对以后的天下！有资格被选中的人里面，王熠宁，徐瑾辰，秦敬山，还有杨家后人等...”
天下俊彦被他如数家珍的说另了一遍，唯独没有李氏皇族之人。
赵星河气不打一处来，重重哼了一声，道：“那你就选杨家后人吧，死在镇国公手里，也对得起你天下第一相的名头！”
孔昭缓缓站起身来，捏起一颗白子一颗黑子交到赵星河手上，淡淡道：“好，就杨家后人！”
“你...”
见他依旧是这种舍我其谁的心态，赵星河更是怒不可遏，接过两个棋子握在手中，气的直喘粗气。
孔昭笑着点点头，带着孔灵均直接出了城。
再次回到城门上，见赵星河神色阴郁，马起忍不住问道：“孔大人...走了？”
赵星河死死盯着城外四起硝烟，下令道：“点齐五万铁骑，打开城门随本帅杀出去！”
马起连忙阻拦道：“将军不可啊！敌军势大，我们只有依靠城墙才能稳操胜券！”
赵星河死死瞪着眼睛，一拳砸在城垛上，咬牙叹了口气。
过了好久，他才回过神来，重新恢复平静，道：“派五十轻骑追上孔大人，互送他回锦官城。”
马起长出一口气，接令下去布置。
等他走了以后，赵星河才自语道：“师尊，你就真的这么无情么？”
城外攻势渐弱，硝烟弥漫的战场也缓缓恢复清朗，徒留下一具具尸体。
天下之人，没有谁是不能死的，只能说有的死轻于鸿毛，有的死重于泰山。孔昭选择的这条路便是一条登山之路，更是死得其所！
就像杨孟君为彻底平定南疆，甘愿以身赴险境，妄图救下舞倾城一般。既是他身为朋友的责任，也是他身为杨家后人的义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