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甲方，当甲方……当甲方……”
张立刚的一通电话，搅乱了杨光的情绪。当甲方是自己一直以来的梦想，而自主创业，也是同学们纷纷走的道路，这两个想法像两个小人一般，在他脑海里来回打架。
最后他使劲摇摇头，先不想那么多，现在睡意全无，时间也差不多了，决定先去把兰京图书馆投标方案文本打印了。
兰京图书馆简称兰图，是中国第三大图书馆、亚洲第四大图书馆，馆藏总量超过1200万册。
由于目前的老馆实在拥挤不堪，所以政府拨款加建新馆，总建筑面积八万多平米，光地下室就有两万平米。这个规模在当时来说，绝对够巨大了。
但是新馆的用地坐落在兰京总统府对面，这是新馆设计的最大难点！既要有这么大规模的建筑体量，又不能影响总统府及周边的环境和风貌，真是不容易设计。
于是兰京进行了一次公开设计投标，这是有史以来范围最广的方案设计竞标，吸引了全国各大设计院，以及国外不少著名设计事务所。
杨光他们这个工作室也参加了投标。
老徐的路子是野，不知从哪找来的关系，于是他们这个草台班子摇身一变，挂名“澳大利亚-维多培拉”建筑设计事务所出征兰图方案竞标。
“老徐，这维多培拉在澳大利亚哪里呀？”
“孤陋寡闻了吧？这是维多利亚女王在堪培拉开的设计事务所，所以叫维多培拉。哎，你管那么多干什么？能有资质参加竞标赚钱就行了！”
对于兰图方案，杨光还是存在梦想的，他希望这次能够中标，或者哪怕进入前三名也行，这样就可以立马名声大振，工作室扬名立万、接活多多、创业成功。
老徐可没多想，他只想拿到那投标保底设计费用五万元，扣除各种打图支出一万多元，能够净收入三万多元。
老徐是工作室的老板，他只想赚钱。
杨光手里拎着个板砖一般大的移动硬盘盒，花了一块钱在路边吃了一碗柴火馄饨当早餐，然后向图美打印公司走去。
图美老板是老徐的朋友，去年他敏捷地嗅到了房地产萌动的商机，于是借钱在学校附近的“万面”打印公司街对面，唱对台戏地开了一家小打印店。
“万面”是学校附近最大的打印公司，附近学校和设计院都在这里打印图纸而。图美老板没想一口吃成个胖子，他只要捡“万面”漏下来的小鱼吃吃就够饱了，而且他的价格很优惠。
像杨光他们这种私人工作室，还有其他人炒更做私活的图纸，冲着优惠价格，都在图美打印图纸文本。
杨光来得不算早，图美店里面已经有好几个人在等着打图。
“老板，打印八本彩色文本。”
“稍等一下啊。”图美老板客气地抱歉说道，“先把他们前面的本子打印完，很快的。”
店里或坐或站了几个人，一看就是建筑师，除了一个MM，其他都是男的。他们有的光头，有的留了络腮胡，还有的束上马尾辫……
做建筑设计的，总喜欢给自己弄个奇特的造型，比如那个弄成很有艺术家模样的马尾GG。
又或者是假装老成，不让甲方认为“嘴上无毛办事不牢”，于是留了络腮胡。杨光没有络腮胡，只能在下巴留一撮山羊胡，算是有了一毛。
店里那女生MM看完打印小样，吩咐老板可以正式打印了。她转身看到杨光，眼睛一亮笑道：“师兄，你也来了？”
小师妹留校读研，和同班一男生眉来眼去好上了。这对师弟师妹都学建筑，夫唱妇随小日子过得不错，偶尔也帮杨光他们工作室画画图。
“师妹，我猜你也是来打印兰图方案的吧？代表学校还是你们老师投标？”
“不是！”师妹笑着摇摇头，“老师给我们弄了个日本事务所的头衔，我们代表日本参战。”
“我靠！”杨光来了兴致，走到打印机前面看打出来的各种方案。
果然所有打印的方案，都是兰京图书馆的方案。
针对协调兰图周边老建筑环境的设计难点，各个方案也是各出奇招，有用玻璃幕墙反射总统府协调环境的，有用总统府所用建筑材料做新馆外墙的……真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他目光落在一个方案文本上，读道：“美国……事务所，这英文名怎么念？”
光头佬笑着点点头：“肯达沃尔斯基。”
“这是美国名吗？”
他又望向另一文本，马尾GG高傲一抬头道：“德国纽伦堡。”
络腮胡则非常主动地自报家门：“印度泰姬斯坦……”
“我靠，印度阿三都来凑热闹了!”杨光失声喊道，“咱们这是八国联军啊，八国联军进兰京啦！”
他拍拍络腮胡笑道：“汇报方案的时候，别忘了头顶准备一条大毛巾。”
络腮胡并不在意杨光隐含的嘲弄，微笑道：“锡克族turban帽早就准备好了，专门找学校里印度留学生借的。”
“师兄，你是哪个国家？”师妹笑得很开心。
“澳大利亚……”杨光没好意思讲出维多培拉，他岔开话题，“师妹，师弟呢？你们最近怎么样？”
小师妹笑得更开心了：“他呀，最近在忙着装修房子。”
“装修房子？”
“是呀，我们最近买了个二手房，二十万，准备结婚。”
“恭喜你们，还买了房，你们真有钱，I服了YOU！”
“也不是啊，我们跟家里借了部分的钱。师兄，你什么时候买房？”
“买房？为什么要买房？租房子不是挺好吗？”
“师兄，你真老土，你知不知道有个中美老太太买房的故事？”
这个故事杨光在网上看到过，说是一个美国华侨老太太退休后，回到中国看望她的妹妹。谈到阔别40多年的经历和心愿，身居美国的姐姐说：“我终于在退休之前还完了一套150平米的住房贷款。”妹妹则说：“我终于在退休之前攒够钱，刚买了一套100平米住房。”姐姐不禁感叹道：“我在美国有了工作就贷款买了房，一面工作一面还贷款。如今贷款还完了，房子也住了30多年。你虽然现在也有了自己的住房，可是这30多年并没有得到应有的享受啊！”
总之结论就是买房子比租房子要好。
可是杨光有自己的疑惑，兰陵设计院里的人都分了房子，买房有意义吗？在海珠分院的时候，设计的住宅小区，都是给香港人包二奶住的，自己又不包二奶。
当然了，最重要是自己没那么多钱。二十万！而去年父母单位的房改房，才三万元一套。
花二十万元买一个二手房，值吗？
“当然值啦，师兄。”小师妹笑得见牙不见眼，“我们是去年买的房子，今年每平米涨了两三百元，算起来也涨了几万元呢。”
“……”
当杨光从图美出来的时候，双手抱着厚厚一摞文本，他踉踉跄跄走着，脸上写满了失意。
师妹都结婚了……还买了房子……房地产……当甲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