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泉到家是下午三点多的样子。踏进熟悉的家,林泉觉得内心特别安然。他一屁股就坐在了自己平时看电视的沙发上。蓝灵跟着他倒在了沙发顶上。当他环顾四周时,他才发现今天家里比往日更为暗沉、更为安静。四处的门都关上了。“难道爸妈一起去买菜了?他们是说晚饭有很多好吃的。看来老爸一定又在沙发上睡着了,所以老妈把所有窗帘都拉上了。”他一边想,一边准备把窗帘拉开。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林泉二十岁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一瞬间,四处关着的门都打开了。灯光闪亮,气球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从各处向上飞升。林泉欣喜地看到了熟悉的叶琪、范铭毅、王思民和杨旭。他们是他最要好的几个同学。而素芬和伟毅则在他们身后,跟着他们一边唱歌一边推着一个三层的蛋糕向林泉走来。
林泉一时之间竟激动地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只见他的面色略有些发红。微微张开着嘴巴,冷不丁地冒出来一句“哇,好棒。”把在场的所有人都给逗乐了。
“阿泉,你们很久没有聚在一起了。趁今天,好好聊一聊。一会儿我喊你们吃晚饭。生日快乐。”素芬笑着对围坐在一起的这群孩子说,又朝林泉笑了笑后便走开了。
当素芬和伟毅在厨房一起忙碌时,客厅里则是不一样的景象:时而热闹得像沸腾的水,时而又沉静得像月色下的湖泊。
“诶诶诶,你们知道吗?当初高一九班的那个非常可爱的女生,叫什么来着的那个……”杨旭突然开启了一个话题,饶有兴趣地回忆着。
“陆如茵吗?”叶琪悠悠地说。
“对,就是她。你知道吗?我最近听我舅舅说她们家出大事了。”杨旭的小眼睛顿时变大,四处转动的头很能吸引大家的注意力。
林泉像是突然苏醒一般,静静地抬头看了一眼杨旭,随后竖起耳朵聆听。
“她们家不是一直蛮富裕的吗。看她爸爸像是一个气派的商人,能出什么事?”范铭毅淡淡地说。
“正因为是商人,所以一旦破产,他们的日子就不好过了。更严重的是,她妈妈在接她回家的路上,在公路转弯的地方与大卡车会车时打错方向盘,直接冲下桥去了。她妈妈去世了,而她瘫痪了。后来听说是她爸预谋的事故,为了获得高额的保险赔偿。我舅舅和她爸妈以前是同班同学。消息还算可靠吧。”杨旭说着说着声音就变低了。
林泉已经木在了那里,他只觉得杨旭说的每句话都像是珠子一样砸落在他耳边,有着不绝的回响。
“我的天呐,这也,这也太惨了吧。”叶琪忍不住慨叹。她看了看在座的各个小伙伴,又看到林泉失魂落魄的样子。于是马上说道:“今天是林泉生日,我们就不再说这些不好的事情了。说说看,你们都有男女朋友了没?”
大家都被问笑了,有的是尴尬地笑,有的是无奈的笑,有的是回神的笑,只是都默契地摇了头。叶琪觉得气氛稍稍缓和了些。
只有蓝灵感受到了林泉内心的躁动与悲痛,“那个叫陆如茵的女孩就是他每周都买《青年文摘》的一个原因吧。”
“你如果担心她,就再去充分了解事情。或许,你还能去探望她。”蓝灵轻轻安慰着林泉。
“我,我不知道以怎样的方式。我只是觉得她现在一定很绝望。我……”林泉不知不觉地将自己的心完全向蓝灵敞开。
“先把今天的生日给过了,晚上我陪你去调查一下。”蓝灵轻轻地舔了舔嘴巴,轻声说道。
爸妈合力完成的林氏小菜很是可口。在座的人都吃得津津有味,不时开玩笑打趣。林泉努力装出开心的样子,生日的气氛在碰杯声中一次次达到高潮,又在最后的道别声中归于沉寂。
“阿泉,20岁啦。以后的路你自己要好好走。”伟毅拍着林泉的肩膀,坚定又温暖地说着。
“阿泉,20岁了。妈妈祝你健康快乐,心想事成。”
林泉带着祝福,踏着和爸爸妈妈相似频率的脚步,缓缓地向泉城火车站进发。
素芬和伟毅把林泉送进站台,他们才安心离开。
“蓝灵,我们还是先回家吧。我需要卧床躺一下,然后我再查一下有没有相关的陆家的新闻。”林泉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呵欠,眼睛略有些红红地说道。
“嗯”,蓝灵跳到了林泉的肩上,和林泉一起上了火车。
陆家发生的事,泉城新闻报发布的是一则悲惨的交通事故。并没有杨旭说的什么蓄谋。但林泉觉得“无风不起浪”,还是要去打探一番。
第二天早晨,他早早地醒了。他准备去一趟事故发生的路段调查一下。蓝灵也已经早早做了准备,她昨天夜里还去探知了陆如茵出事的车牌号和她的家和现在的所在地。
他们以最快的速度飘到了那座桥上。到了现场的林泉不觉有些茫然。“读我脑子里的车牌号:泉X·R5672”蓝灵淡定地说。林泉看了她一眼,眼里满是感激。
林泉凝神,许许多多画面在脑海中浮现:陆如茵在车子里欢笑的样子让他恍惚。再后来是急刹车,没刹住。她的妈妈慌乱地快速打了方向盘,前后轮快速转向大桥那一侧……
“等等,急刹车,问题出在急刹车上。要是她当时刹住了车就不会慌乱了。”林泉这么想着,便回转到急刹车的画面,将之定格。他再向内深入,看到刹车总泵、分泵和油管都出现严重的漏油情况。“蓝灵,车子的刹车几乎是失灵的,她上这段路之前难道都没有什么感觉吗?”
蓝灵不知道怎么回答。其实陆如茵的父亲陆海平已经承认自己在把车子给妻子开之前已经知道了刹车系统的故障,他没有告诉妻子反而还自己动手大力破坏了一番。之后,他便因为公司的事情在外地出差。
“你可以再向前找找线索,看看这辆车之前经历了什么。”
林泉听从蓝灵的话将时间继续拨前,他看到了陆如茵的爸爸在深夜里修车,但他似乎没有修好,因为他自己试验了一下,刹车还是不灵。然后他便静静地坐在了车里,买好了三天后去茗来城的票,查看了投保的保险……
“只是他没有想到陆如茵会坐在那个车上,他不知道她这个时候会回家……他当然更不知道的是,她早点回家是为了给自己的妈妈过生日……”林泉一字一顿地说着,满是悲愤,满是遗憾。
“林泉,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去陆如茵的家里看看吧。”
“她家,那她不是也在。我不敢……”林泉揉了揉噙满了泪水的眼睛。
“她们家的房子空着,已经被政府没收了。她现在在她阿姨家里。”蓝灵望着天边,那里正缓缓散布着朝阳的光亮。
到了陆家的客厅,林泉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原来陆海平谋害妻子的事情,他妻子是知道的。或者说是她妻子出的主意。因为她知道陆海平有了更爱的人,而且他承诺等陆如茵毕业后便娶那个女人。面对陆海平在事业上的困境,她帮不上忙;没有娘家的牵挂,陆如茵便是她唯一的寄托,她一心想要为陆如茵做点什么。
于是她和陆海平约定好,等她过了今年的生日,她便制造一场交通事故,让陆家获得巨额的赔偿来度过经济危机,但条件是一定要给陆如茵安顿好未来。她知道陆海平虽然不爱自己,但是深爱自己的女儿……
“走吧,蓝灵,我觉得很累,我想回去再睡一个小时。”
林泉快速地飘起,向柳田县飞去,蓝灵紧跟其后。
林泉睡了整整三个小时才醒来。蓝灵没有叫醒他,她知道他是身心俱疲。醒来后林泉也没多说什么便去开了超市。回到超市,林泉的心才稍稍安定了下来。平静地过了一天,他们似乎都刻意不再提今天早上的事,蓝灵的情绪也是低低的,有点秋天忧愁的味道。
直到关了超市的门,走在回家的路上,林泉才再次提及:“蓝灵,你说我能为陆如茵做些什么?她一定觉得天塌下来了,可是我没有能力撑起那片在她头顶塌陷了的天空。”林泉的脚步越来越慢,蓝灵看着林泉的脸,第一次意识到身边的他已经是一个20岁的男子汉了。
“或许,如果她知道了她妈妈的想法,她就不会那么难受了;或许,她知道了陆海平此时内心的痛苦,她就不会那么恨陆海平了。但,或许她会觉得自己来到这个世上是意外,她永远无法释怀……”蓝灵看着林泉低落许久的样子,说出了似乎藏在心里很久的话。她也不知道怎么做,只是觉得林泉自己会找到答案。
“蓝灵,我想去考驾照。我想做一名公交司机。我想用这样的方式来守护柳田县,也想用自己的双手守护她。”林泉说着说着,兀自掉下了眼泪。“等到我觉得时机成熟了,我再告诉她真相。可是我用什么方式来让她知道我对她的心意?让她愿意和我一起……”
“你给她送《青年文摘》吧,你可以在书里夹上自己写的纸条。她现在休学住在她阿姨家里。在泉城的新峰县。”
林泉把从今年六月份至今的《青年文摘》都集合在了一起,还在每本杂志里面都夹了一张纸条。有一条纸条上写的是:不那么好过的日子里,要学会每天给自己找一个开心的理由,哪怕只是阳光很暖,电量很满。
时光很快滑入了一年里的最后一个跑道。林泉继续看着《青年文摘》,慢慢地给陆如茵挑选好看的文章。和过去不一样的是,他的心中有了两个目标。蓝灵继续陪伴着林泉,看着他经历生活的风雨,看着他蜕变成为一个真正的男子汉。陆如茵继续在自己的房间里守望窗台,不一样的是,她每天都会看《青年文摘》,对那一张张纸条充满着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