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你们掌柜，就说我受糜行之约而来，让他速速归还糜家之家传宝刀，还得附上一金租约。”
离珀一进店铺便骂骂咧咧的，气场那个强大啊，完全和方纵早前的印象相违。
这一刻，他真的很江湖。
店伙计一开始还很热情，可是一听离珀的话，面色马上就变了，飞快冲入内堂找到一个老妇人。
这老妇人也直接，一见面就哭，眼泪哗啦啦的，呼天抢地的格外可怜。
听他们一番对话，方纵大概明白了。
这个山货店的老板当年走南闯北，偶遇一个糜行的武林人士，并成为好友，那一年江湖风雨，糜行缺线安顿家眷，便向山货店老板借钱。双方立下字据，说明糜行把家传宝刀押给山货老板五年，五年之内会命人带钱赎回。
现在五年期限未到，糜行一家手头宽松，便派儿子来赎回宝刀，谁知道山货店老板把钱收了，刀却没有还。甚至找大龙派的外门弟子来，强行把糜行的儿子赶走。
于是，糜行才找离珀这个“武林高手”来收回家传宝刀。
至于离珀张口便要的“一金”，纯粹是他自己拿的劳务费，属于可以搞价的那种。
谁知，老妇人回道：“日前夫君携宝刀前往格邑，少侠可否待夫君回来再说？”
离珀沉着脸道：“少诓人，你家的劣性已天下皆知，快把你家掌柜带出来。”
老妇人干脆坐在地上哭得呼天抢地：“夫君一去生死未知，如今竟然有人欺负我孤寡妇孺……”
离珀虎着脸：“既然这样，别怪离某不讲道义了。”
“抢啊，你抢啊，救命啊，抢劫杀人呐。”
老妇人一喊，店伙计也跟着喊了。
好吧，县城的差人还没来，大龙派的外门弟子就到了。
“谁在这里闹事！”
一个刀疤脸推开众人，鼻孔朝天的老威风了。
见他，老妇人连忙扑过去，指着离珀和方纵：“是他们，他们要抢劫山货店，猫爷，我们每月都有孝敬，您可不能……”
啪~
妇人被一巴掌抽得转了个圈，险些歪了脖子。她懵逼地看着猫爷，不懂发生什么情况。
猫爷此刻正献媚地来到方纵近前，点头哈腰道：“没想到遇上师兄，这些土货不懂礼数，得罪师兄，要杀要剐，全凭师兄一句话。”
方纵看了看自身的装扮，哦对，还是大龙弟子标签。
服饰装扮，普通内门和真传内门不同，历练回来的二代和最核心的一代也不同，他现在这套是一代弟子装扮，用来参加英雄会用的。
所以，身份顶天了。
方纵斜了老妇人一眼，淡然问道：“早前是不是有人来赎回宝刀，然后被你们赶走了？”
猫爷吞了吞口水，小心翼翼道：“是的，当时小的正好也在。”说完这一句，他瞄到方纵面色不太好，立即义愤填膺道：“这家掌柜真不是好个货，别人都带好银子和利息，他偏偏就不还。”
顿了顿，猫爷还斟酌了一下，觉得这名一代弟子估计不是来收钱那么简单，极可能是为了那柄所谓的宝刀。于是他继续道。
“师兄有所不知，那柄宝刀我们也看过，嗯，是挺好看的，但还达不到利器水准。这货掌柜也曾想把宝刀献给大龙，可是师兄们看不上啊……”
方纵打断他磨叽，转而问：“他真的带着宝刀离开了？”
“是的。”猫爷点头道：“这货掌柜也是个行商，都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收到消息，竟然知道格城举办英雄大会，所以带着宝刀去找有缘人了。”
方纵看了愤怒的离珀一眼，转而对猫爷道：“这事交给他处理吧，你们先回去。”
“好的，师兄有什么吩咐，直接在大街上喊一嗓子就行，我们的人等着师兄使唤。”猫爷躬身倒退了出去。
喊一声就行？！
方纵忍不住忧郁叹了口气，心想这就是大龙派，瞧瞧，随便在大街上喊一下就有人知道了，估计这千里之地，已经成为他们眼线密布的版图，他还怎么敢回家？还怎么敢做出格的事？而且，他早上来微县的时候，可能就已经被盯着了，只是他们不敢打扰他这位身份尊贵的一代内门而已。
离珀把方纵的长叹收在眼底，忍不住低声道：“方兄莫要感概人情丑陋，这事要尽快处理，尽快离开。”
他意思很明白，方纵就是一个水货弟子，如果被大龙派查出来，会被打死的。
随后，离珀逼着老妇人把账银交出来，总数也就一两多点。毕竟它只是一个小小的山货店，一时间也拿不出那么多现钱，而且离珀估计，现钱都在那个掌柜身上，毕竟他去卖刀，肯定也会走一趟货。
于是，他们离开微县。
方纵问：“离兄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离珀道：“侠客之义，一言更胜千金，离某准备前往格城，免得那卑鄙小人把朋友的传家宝卖掉。”顿了顿，离珀向往道：“况且，珀虽然功夫浅陋，也想去见识一下南灼郡的英雄盛会。”
寄云山庄这个英雄会估计已经传遍南灼郡了，毕竟武林盛事，只是没想到行商们的消息渠道如此惊人。
方纵想了想，觉得离珀人也不错，干脆一路同行，也能解解闷。
他们二人骑一马，终于在天黑之前来到一个小村庄，方纵也终于把衣物换掉，彻底成为一个野鸡江湖人士。
“那个宅子不错，是地主的家。”离珀指了指。
方纵道：“既然这样，我们借宿一宵吧，这马儿也跑了一天，要喂草料了。”
离珀一愣，旋即道：“马儿拴在村子里就行，没人敢偷，我们直接去找个房间住就行了。”
方纵：(⊙_⊙)?
难道这便是江湖传说中的常规操作？
很刁民的那种不问自取，不问入住，劫富济贫？
不对，我换衣服了啊，已经不是刁民了啊。
方纵打从心底不愿意这么做。然而，离珀却展露出另一面，很江湖的一面。
他理所当然道：“普通人怎可能明白武林善恶？他们见到我们就怕，更有甚者会报官求助，嗯，这个地方应该会先找大龙派的外门来看看吧，他们既是鸟雀之家，自不许大雁落脚。”
方纵沉默了，这便是江湖的规矩吗？
这一刻，方纵觉得大户人家把女眷锁在后院深闺是很有必要的事，毕竟飞来飞去的武林人士可不是他这么正直的小年轻，像他这么帅还恪守规矩的人真心不多见。瞧瞧，说到偷偷入住大户人家，离珀便兴高采烈的谈起江湖上《采花贼的那些事儿》，都能编写成小说了。
然而。
这个世上有能力的人，除了心术不正的特例之外，其实还有很多品格高尚的人，比如有重守承诺的离珀，有心志高远的武林大豪，更有守护心中净土的方纵。
嗯，也在这一刻，方纵觉得自己终于融入江湖了。
当晚，他们偷偷入住了这家的偏院，还在厨房吃了一顿，事后方纵丢了一条狗出来顶锅。
这日子啊，确实逍遥。只是晚上有点无聊，方纵已经习惯了晚上挑灯夜读了，可惜这里没有书房。
于是两条夜虫便吹侃起来，其实主要是离珀在吹。
“话说上回我遇到那个为富不仁，竟然支使恶犬咬人，本想一把大火统统烧掉图个干净，可是转念一想，烧掉又有何用？离某除了被官府通缉，便没有任何用处。于是我便打开他家的库房，带着大批财宝散给平民，做了一回善财童子。”
末了，离珀一副“我很机智”的样子，然后拍着心口道：“离某虽然出身九流门派，可是也知道江湖义气，锄强扶弱，劫富济贫便是我辈之义，不然岂不是白费一身武艺？”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活法，是这个意思吧。方纵斜眼看着离珀，他能从离珀身上看到很多“江湖”缩影，好比初次见面，遇到同为武林人士便客气对待，遇到普通人就很高冷，俨然已经把武者和普通人区分开来了。
是的，武者和普通人不是同一个世界。
因为圈子不一样。
方纵内心有个小本本，正记录着点滴。
另外好比大家都是武林人士，一番客气交流之后发现不是同一路人，一般会分道扬镳。如果理念有冲突，甚至还会抽刀子直接干。而如果像他和离珀这么相遇，又能对的上眼的，便会成为朋友。
很简单的世界，但结构也很复杂啊。
这便是武林人士。
方纵在总结着，全然没发现离珀还在等他夸奖。
等了一会儿，离珀尴尬道：“难道方兄弟还有更好的办法？”
方纵这时候才反应过来，回忆一下刚才的故事，沉吟道：“小弟听过一个故事，说是一个贫困家庭的汉子，某天发现妻子竟然有银子了，于是他不听妻子解释，认为妻子偷情，所以……”
“杀了？”离珀问。
方纵摇头道：“那人说，既是荡妇，便卖入妓院。”
离珀：！！
接着它忍不住低喝一声：“该杀。”
方纵叹道：“人情冷暖，非我等可言，方某只想说，如果没有准确把握，不可乱义。”
“乱义！！”离珀斟酌这个词好久好久，猛然一拍大腿，接着站起来对方纵深深行了个礼：“方兄弟胸怀天下，乃贤者之局，离某受教了。”
这一刻。
方纵：○_○
他想了想，顿时恍然大悟，是呢，原来我方小纵就是这么一个高尚的人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