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弼违话音刚落,那店掌柜和青年望向周弼违的眼神之中皆是钦佩之情。此时二人也没了刚才不和之气,已然忘却前事,沉迷于青鸟衔日图中。二人越看越觉此画精妙异常,大别于其他成名画师,构思立意出人意料,似前朝诗人李太白之诗一般。
店掌柜拊掌叹道:“难怪映月画师有画中太白的美誉,真是名副其实。”长叹过后,店掌柜朝青年拱手作揖道:“小可眼拙,先前竟将此画混入鱼目之中,真如王公子所言有眼而无珠。刚才多有冒犯,还请王公子莫怪。”
青年笑道:“我虽识得此画,却无周……公子之学识,难免店掌柜口服心不服。此番得闻周公子高论,也不枉你我一番争执。你说是也不是?哈哈哈哈!”
店掌柜也哈哈笑道:“王公子之言极是。哈哈哈哈!”
二人言归于好,周弼违亦平复心绪,朝二人道:“方才周某之言只是一例证,此外还有一例证可正此画之名。二位请细看这画运笔之法,落笔之处起承转合之间,皆露笔锋。此世间只有映月画师一人如此作画,这便是此画为映月画师所作之铁证。”
周弼违说完,又将手中之画移至二人身前,让二人细细查看。二人得周弼违提点,用心向那画看去,一炷香的时间之后,青年以袖擦额道:“笔锋起合之间,锋芒毕露,如利刃刺首,竟让我在这冬日之中额头冒汗,此画真世间难得之物也。”
青年话音刚落,那店掌柜亦是额头冒汗,直言道:“确是如此。愈看此画,小可愈是羞愧难当,何止是有眼无珠,简直是令宝物蒙尘,罪莫大焉。”店掌柜说完,俯身拾起地上落着的三块银锭,手捧银锭朝青年道:“王公子,这青鸟衔日图今日之后,自当归王公子所有。而这一百五十两纹银,小可却万万不可收,还望王公子收回。”
青年一贯花钱似流水,从未有水回钱归之事,面露为难之色,僵在一旁,不知如何处置。周弼违见状心中自嘲道:方才自己为那三百贯钱急而怒骂,而这青年却将收回一百五十两纹银当做丢脸之事,真是人分三六九等,命命皆是不同。但此事终究是因自己而起,想到此处,周弼违摇头苦笑一声,朝店掌柜和青年说道:“二位也别为那钱财再起争执,且听周某一言。此事因我而生,那一百五十两纹银便由我向王公子借出,用以归还店掌柜三十余幅被小孩弄坏的画卷,而那青鸟衔日图则以物抵债的方式归属王公子。二位看此法是否可行?”
二人听完都觉此法甚好,点头答道:“就依周公子之言。”
周弼违又朝店掌柜道:“周某想借贵店中笔墨一用,请掌柜劳烦一趟。”
店掌柜虽不知周弼违何意,却由衷钦佩这衣着简陋见识不凡的青年,转身回店中取来笔墨。周弼违接过文秀笔,研开潘谷墨,将手中的青鸟衔日图挂在墙壁之上,略一沉思,提笔在画中空白处写道:
红霞映天际,青鸟利箭出。
旭日升九天,长喙裁光影。
笔落利刃出,锋芒惊人魂。
笔收剑归鞘,惊魂方敢归。
天禧二年冬台州宁海周弼违题。
周弼违写完,从怀中掏出印章,盖在题字之后。周弼违做完这一切朝身后的二人道:“此番之后,这画也就有了印鉴,日后也可避去诸多误会。”
店掌柜听完这话,脸红似火,低头不语。而那青年双眼放光,目光似入木之钉一般盯在周弼违三字之上。片刻之后,青年一拍额头,口中惊呼道:“原来周兄便是名满江南,有书画双绝江南周之称的周弼违周大才子。小弟身在汴京城中便久闻周兄大名,一直以来便想结交周兄。谁知今日竟在周兄面前,闹出这一番笑话,出了天大的丑。真让小弟无地自容,目下真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哈哈哈哈,平日我便和你说多读些书,你未听入耳中,如今在周兄面前出丑也是应该。来迟一步,错过一场好戏,但见你出丑却也不错。”话音落地,一名青衣儒衫,三绺髭髯垂落胸前的中年文士缓步走到青年和周弼违之间,朝周弼违颌首示意道:“周兄之名,我亦早有耳闻,有道是:闻名不如见面,见面胜过闻名。此言不虚,周兄于书画之道已然登堂入室,令人钦佩!”
周弼违朝来人拱手行礼道:“小弟,初入汴京,不识京中风流人物,还望兄台赐教。”
中年文士哈哈一笑道:“倒是我见贤心急,一时忘了自报家门。在下复姓宇文,双名琅玕。”
周弼违闻言,动容道:“原来是三元及第动京师,一朝功成隐声名的宇文兄。宇文兄称小弟为贤,却是谬赞小弟了,小弟在宇文兄面前,怎敢当一个贤字。”
周弼违话音刚落,那青年便伸出一手拉住周弼违道:“这汴京城中,我原先只佩服宇文兄一人,如今又多了周兄。周兄若不嫌弃小弟粗鄙,可否移驾到小弟寒舍一聚。”青年说完,又伸出一手拉住宇文琅玕道:“宇文兄能有闲情来这闲逛,显然并无公务在身,今日若不和你大醉一番,岂不是浪费这闲暇时日。”
宇文琅玕哈哈大笑道:“此言极是。你这一说,我又有点想念你府中那珍藏的百花蜜酿闻春醉了。”
周弼违见青年诚意相邀,也不好回绝,只是想到那在三门阁和近佛殿中买的一众物资,不由面带难色的朝青年道:“王公子之邀,周某自当前往,可是还有一些杂事,还需处理……”
周弼违话还未说完,便被青年打断道:“周兄,实在见外。小弟也是糊涂,竟未自介姓名。小弟姓王名树岳,看容貌我应略小周兄几岁。周兄若是抬爱,便唤我一声贤弟。周兄有何杂事,可否告知,看小弟是否可以略尽绵薄之力。”
王树岳这一番话说的诚恳,亦让周弼违动情,周弼违便将自己在大相国寺借住之事以及后来一应采购一一道出。
王树岳听完,朝身后喊道:“你等可曾听见周兄之言,快去将周兄一应物件全部收拾妥当,送回府中。”王树岳话音落地,便听身后有人应道:“属下这就去办。”
周弼违听身后有人应声,转头朝出声处望去,却并未见到人影,一时不解。王树岳见周弼违面带疑色,正张目四望,出言解释道:“周兄勿疑,那是小弟家中略通武艺的仆从,极善隐匿之术,平日便跟在小弟身后。小弟若有事,呼之即出。”王树岳解释完,又朝周弼违道:“周兄此时已无琐事,可否随小弟一同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