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种茶色的玫瑰。如茵说。
那又怎样？玄奇问。
还有一种蓝色红斑的茶花。
那又怎样。
可惜的是，我不能说蓝色红斑的茶花只驯养我一个。不能。这是一个悖论么？它也不能跟大众有联系。这么说来，好像灰烬。我今天去了方所。它卖很多小众的书。我总在想，这样的书店怎么活得了呢？我干吗为这个烦恼呢？因为我也想要它。蓝色茶花，要在黑暗的光中才真实。
那又怎样？玄奇问。
我就是想说话而已。如茵说。
那又能怎样。玄奇扭了下头。
你只是，非常嫉妒吧？
是的。非常嫉妒。
玄奇在下铺睡过去了。
其实那是非常矛盾的吧。好像忽然来了一个白马王子，我的意中人踩着七色彩云，来把我接走。
说实话，最先浮上来的，并不是最重要的。
更重要的是，梅林根本就不像结婚了。的确啊。如茵老觉得她不像。阮玲也不像。有时候，有些人就是这样，你觉得一切并没有关乎结婚的什么事。就好像还只是蓝色红斑的茶花，开满了梦里的树丛，淌过了电影里苏菲那条河。苏菲，苏格拉底。
好吧。如茵愿意相信，就可以相信。如茵完全有这个能力。
但这也并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脱离这个国家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承诺。那儿水可以直接喝。静萱说。
如茵想笑。
给我一个承诺，可以脱离这个国家，而静萱说，那儿的水可以直接喝。那儿的水，可以直接喝。
我要怎样，才能恒久忍耐，才能不嫉妒，才能不做害羞的事，不谋自己的益处……玄奇睡得好快。
再过几年，你且看她。
她就在另一个国家。
我要怎样。有钱？有地位？有很好的人？
这些，都已索然寡味。
她们都不像结婚了。这一点也都引不起感触了。
最重要的，其实就是这个。有一个重要的人，把你接到另外的国家。不是日本，不是韩国，不属东方。另外的国家。
现在，你懂得另外的意思了吗？
就是另一个时空。没有熟悉的地方，没有熟悉的人。除了一千次注视过的建筑模式。一千次见过的银幕面孔。
如茵还想喋喋不休。如茵就想喋喋不休。
但玄奇已经听不见。
如茵觉得痛苦。因为她完全没有办法。
学者，作家，这些也没有办法。
“没有基础。”
只是要这样最好，多么、多么普通，只不过像个人。然后，一个重要的人出现，认可你（比如说，把静萱引为妻子），接引你到另外的时空。没有过往的人可以联系的生活。
其实，还有诗歌。如茵不会失去力气，如果她想起世界上还有这个。
但她完全没有想起。
你不需要给红包，如林说。她再也不会回来了。等你结婚的时候，她不会回来还红包，不会回来会见你的新郎。
他们的婚礼在一座潮式酒店。真奇怪啊，一个西班牙新郎，在一堆潮汕话中间，像在一堆白色泡沫中。
如茵走过去，西班牙新郎赶紧过来，握住她的小手。
嗯，他大概一辈子从未见过这么小巧的朋友。
谁想认识外国朋友，告诉我，我给你们介绍哦。
如茵，我知道她的名字。
CONGRATULATION·如茵低声说。嗯，她完全不必如此说，他听得懂中文。他就是来读中文的。
是的，静萱再也不会回来。可你觉得我会结婚么？
假如你承认我不会结婚，我就厌倦了这回事。如茵想道。也不需要给出的红包回来。
但如林并不这么想。如林还年轻，如茵也还年轻。
赶紧挑一个啊！如林说道。
他还是那位充满信心的弟弟，关于“我的姐姐有很多人追”。
两年之后，静萱带着混血儿回来，带着西班牙新郎回来，带着新型电器回来，如茵再也没见过她了。她也不想要回红包。
静萱定居广州，做着果汁机代购。大概，她的西班牙丈夫热爱广州吧。
以下凑数
衣服·男人·女人
旧年的虫子吃掉了我的衣服
我带着行李箱
坐在一个车站上
一个裸体男人站住
瞧着我的样子
亲爱的
请把箱子打开
为我找一件当日外衣
于是我任由它摔下
衣服碎裂
无数秘密碎片
绅士抖抖黑色外套
朝荒野看了一眼
走进黑夜
我蹲下收拾行李
等候
另一个世纪的落叶
依然活着
这女人活着
“依旧”
孩童旧衣、十五年前剥落的竹壳
讲一句半话：十个字
光的暗夜
一具溢出年龄的身体
滚热的茶滑进癌症的咽喉
她讲了一句话语忽然看见空气
于是脑子想着——
这女人依然在活！
竟在今日讲话
——多么奇异！
永恒时间中
可怕的私人史
——魔鬼啊，我活着
灵魂药粉
慢慢消失的
是一个跳跃的红衫女孩
——扎着马尾辫十分陌生
然后一位姐姐的背影
——藏蓝瘦小
最后好友十六岁半
——天然比年龄稍长几日
我观察一大片草丛
多年之后芬芳如同毒药
洒进时间的伤口
一朵蔷薇锐利的剪刀
剪开了眼睛的绸布
碎片窒息朝天的鼻孔
一位摄影师在局外观察
——那可爱女孩从未见到
——好友从不在此出没
摄影者瘦弱平静
整日都在时光中
机器架在黑白菊丛
摄住伶仃的温柔骨头
真实之外无数幻影憧憧
——灵魂的感伤迷药
撒在了身体的裂沟
红衫女孩跃过了田埂
藏蓝背影消失
忽然好友在她的房屋中央
满意地咬住一个苹果
——它离开了水晶盘
落在一个现象中
另一面
花的另一面
灼痛毁灭
身体黑暗的秘密
汩汩淌着骨血
爱与惊恐
都在一束花的井口
天使面孔
慢慢淡化空留水渍
这支玫瑰
献给了厌世者
十分愚昧
献给干旱
献给彼得皱纹横生的身体
献给祈祷与巫术
一群并不聪明者
愚昧有茶渍颜色
家的光泽
彼此的面子
花的另一面
火痕和时间毁灭的战场
这朵花举起
另一面盖住了我的脸
言语不能挽救
我的星空
身体或动作不能挽救任何一缕微风脸颊不能挽救黑暗里婴儿的天庭嘴唇不能挽救海风上的星群我的身体不能挽救任何一朵花、每一个日子这些玫瑰不属身体代价灵魂不能赎买任何一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