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旷的殿室里，守卫森严，殿宇深处传来锁链哐当刺耳的声音，持续久了渐渐消逝，似乎那挣扎的人已力气用尽，空旷的殿室愈加安静，静得瘆入人心，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声音是从东宫深处的一间殿室里传来，那殿室正中央的一张巨大罗床，四角挂着长长的锁链，锁住了中间一名少女的手脚，她细白的手脚腕上布满挣扎留下的伤痕，此刻正静静埋头抱膝坐在床上，似乎力气已经完全用尽。
忽然，门口传来声响，有守卫们整齐往后退的声音。床上的少女蓦地睁大眼睛，身子却没有动，她的手渐渐抓紧，握成了一个拳头。
来人的脚步声逐渐向她靠近，伴随一阵淡淡的芬芳。脚步声到她床边就停止了，来人静静地凝视着她。
她抬起一直埋在膝间的头，眼神木然地看了一眼来人，重又埋下头去。
他的目光扫到了她的手腕，眼眸微动，不禁抽出袖中手，向她的手腕伸出，在快要碰到的瞬间，女子忽然挥手用力打开，厉声道：“别碰我！”
她怒瞪着那华袍少年，红着的眼睛烈火燃烧。
少年眼眸微睁，似是倒抽了一口气，向后退了一步，盯着她半天说不出话来。许久后，他才收回神来，淡淡道：“你早就被我碰过，舒玄月，你是我的女人，永远都是。”
“我不是你的！”舒玄月尖叫了一声，抱住脑袋，“我不是你的东西，不是你的玩偶！我恨你，重华胤玺！我恨你！”
精神濒临崩溃的舒玄月本是要大声哭泣，但是眼泪怎么也流不出来，只能干巴巴地嚎泣几声。
他的眸中翻涌着惊涛骇浪，身体却依旧伫立着不动，他动了动嘴，声音苦涩道：“玄月，你真的疯了么？”
“我是被你整疯的！一切都怪你！我这辈子做过最后悔的事情就是爱上你，你这个魔鬼！”舒玄月歇斯底里地朝他怒吼道，身上的锁链哐当作响，门外的护卫涌了进来。
太子胤玺挥手，让护卫们退了出去。他重新看向舒玄月，低声道：“即使我说一万句‘对不起’，你也不会再原谅我了，对吗？”
“原谅？！”舒玄月仰天哈哈一笑，冷冷的目光盯住他，“你打算再用你的虚情假意来欺骗我吗？你让人杀光我桃源谷的兄弟姐妹，我被变卖为奴，我所受的所有苦难和折磨都是你造成！可恨我却对你倾心相待，身心交付，终被你弃之不顾！锦宫人似花，但闻新人笑不见旧人哭！我现在不仅后悔得想死，更想立刻就杀了你！”
太子胤玺听完她这段话，抬起头来道：“这么说，我们已经恩断义绝，没有任何回头余地了么？”
他的话说得冷静淡然，似乎没有把这一切当一回事，只是权当作不小心让一个棋子提前得知了荒唐的真相。他的反应让舒玄月的恨意更深了一层，也深深埋进了内心深处。
她的怒火肆意蔓延在半空中，攻击不到敌人，只是徒徒消耗自己的心力，让自己更像一头笼中挣扎的可怜而无力的小兽，在他面前演出这场让他乐在其中的好戏。在她意识到这点时，她忽然安静了，颓然垂下头不再说话。
他走近了，追问道：“我们之间还有余地么？”
她侧身躺下，权当作没听到他的话，拉过枕头捂住了脑袋。
“月儿，你为什么不说话，你……愿意原谅我了么？”他提高了音调，声音里有一丝喜色。
他拉开她的枕头，轻抚着她的长发。
舒玄月抬起乌黑的眼眸，他的眼神愈发温柔起来，却忽然听到她静静道：“请你别再这样称呼我，只会让我觉得恶心。”
他的手一震，停住了。
她继续道：“也别再碰我，我不想晚上做噩梦。”
他猛地将手缩了回去。
“当初我没有听夏花的劝告，相信了你，与你私定终身，本想与你相守到老，如今想来却是一个天大笑话！从今以后，我不再是你的月姬，与你的种种过往如今想起来只会让我痛苦，所以求你别再靠近我，否则我真的会恨得把自己杀掉。”
他紧盯着她，手指微微发抖，忽然站起来转过身去。
舒玄月看着他微微颤抖的背脊，悄悄探手到自己发间，拔出一支簪子，这时忽听他道：“是谁告诉你这一切的？”
舒玄月冷笑一声：“你以为我乖乖会告诉你吗？”
“你自然不会告诉。”他淡淡道了一声，向前走到屏风跟前，“我只是想跟你说话而已。”
舒玄月只管冷笑不语。
“我若想知道自然就会知道。”他扬起头来道，“你的簪子可以收起来了，你认为凭这种东西就能行刺我吗？”
“自然不能。”在被逼到绝境时，她至少可以用它来结束自己的生命。
她的手中忽然一空，簪子转眼间便被他夺去，他拿在手中把玩了一阵，目光投向她：“不准你死，也不准你逃走，因为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他的眼眸漆黑，像一汪深不见底的千年深潭，喜怒哀乐全被沉入了潭底，淡淡的语气和眼神，却让人看清了他的狠意和决心。
舒玄月徒然地睁大眼睛看着他。
他看到她痛苦而怨恨的眼神，侧身负手站了一会儿，道：“月儿再怎么恨我，内心深处还是爱着我，对吗？”
舒玄月扯了扯嘴角，露出怪异的笑容：“重华胤玺，你果然很自恋，如果不是因为想找你报仇，我这辈子都不想再看你一眼，早已离开京城永远不要再见你，你早已在我心中什么都不是……”
舒玄月话还没说完，忽然被按倒捂住了嘴巴。
“住口！”他大声喝道，漆黑的眼眸微微发红，“你以为你屡次对我出言不逊，我会一而再再而三原谅你么？！”
舒玄月忽然笑起来，他松开了手，舒玄月笑得咳嗽：“我终于惹你生气了，我真是太高兴了！我才不需要你原谅呢，因为我也不会原谅你！”
“疯子。”他低低道了一声，眸中愈加幽黑起来，伸出双手按住了她的脑袋，作势就要吻下去，她转过脸避开了，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眼眸里没有一丝温度。
“男人真好笑！明明身边有这么貌美如花的妻子，却还对我这种丑八怪感兴趣，你的好奇心就这么重么？实话告诉你，我除了是‘妖孽’外，身体跟其他女人没什么两样。”
他的脸上青白了一阵，眼眸渐渐冷了下来，她支起身子，撩起他的一缕青丝，嘴唇贴近他耳旁道：“抑或，跟我这种你能完全控制的玩物在一起，你能更好地满足作为男人的征服感？”
他的身子一抖，猛地一把推开了她，锐利的目光扫向她，她的脸色惨白，嘴角的笑意却妖娆诡谲，她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她了。
她无视他紧盯着她的目光，自顾自地整理头发编起辫子来，偶尔还望向窗外哼着歌儿，也许她真的疯了，也许她只是变成了原本的“妖孽”模样……
太子胤玺一甩宽袖，转过身去，疾步走出了此处。出门没走几步，忽然脚下一个踉跄，黑峒闪电般的速度冲过来，扶住了主子，跪地道：“主上，您脚下小心！”
主上轻功极好，越山踏水如履平地，今日竟在这平地差点摔跤，真是前所未有的事。
定是刚才那“妖孽”扰乱了主上的心神！黑峒心中琢磨。
太子胤玺抬手让他起来，脸上的失神未散，继续急步离去。
“太子殿下，轩王爷进宫求见。”
“不见！”
“轩王爷说，若不见，以后就没他这个三哥了……”
重华胤玺按了按太阳穴，从榻上坐起，周围酒杯狼藉。那些宫人不敢过来收拾，因为平常没有太子命令，谁也不得靠近他三丈之内，更何况现在太子脾气愈加郁躁。
“让他进来吧。”
重华轩一进殿内，便冲向重华胤玺，攥紧拳头向他打去，他预料未及，重重挨了一拳，捂腹向后退去。
“大胆，你竟敢……”
“我就是大胆，你想把我怎样就怎样！四弟跟我说过的话是不是都忘了？！”
“我说过什么？”重华胤玺冷声不耐烦道。
“你答应过我要好好待玄月，如今你却对她做了什么？！把她锁起来关起来？！”重华轩怒声道。
重华胤玺抬起头，淡漠的脸上有一丝讽意：“没想到三哥会如此在乎她，真是出乎我所料。”
重华轩被他的话噎了一下，继续怒声道：“你既然没有真心喜欢过她，何苦要去伤害她？！璇瑰说她都为你眼泪流干了！我不管她是不是‘灭世妖孽’，她是我的朋友，你能不能看在我的份上别对她做得那么绝？！”
“朋友？”重华胤玺似乎没听到重点，依旧语带讽刺，“你对她的关心程度恐怕超过了朋友。”
重华轩见他好像还未酒醒似的，便道：“我现在不想跟你讨论这个问题，你怎么去伤其他女人的人我也不管，我只知道她现在一定很绝望！你再把她关下去，她会死的！四弟，看在三哥求你的份上，放了她吧！”
“不可能！我绝不会放她走！”重华胤玺转身决绝道，“你请回吧！”
“四弟，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
重华轩还欲再说，重华胤玺已击掌招来侍卫，欲将他架出去，重华轩狠狠哼了一声，甩袖离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