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川大街是南北走向，在最北边有一个两层小楼，墙面通红，青砖绿瓦。四周院墙有两米多高，外人很难看见里面的情形。门口有哨兵站岗，荷枪实弹。大门最上方刻着“肖州县公安局”六个大字。
二楼刑侦科里，李大川正在来回踱步，他身材魁梧，面容刚毅中略显疲态，他右手叉着腰，左手拿着烟卷，一口一口吐出来，眉头紧锁。
刘铭轩刚从外边执行任务回来，就有四个警察拿着枪对准了他，他一愣神的功夫，双手已经被拷上了。
审讯室里，李大川问：“刘铭轩，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做什么了？”
“血灵一号，就是你吧？”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刘明轩问到。
“前天早晨”
“因为什么？”刘明轩不解。
“你说了一句不该说的话？”
“什么话？”
“你说：送信给你的冉老三”
“这句话有什么不对吗？”刘明轩不解。
“不对，我记得我当时说的是卖爆米花的老头。”
这条街道上卖爆米花的老头没有十个，也有八个，你是怎么知道的？有三种可能，一，你当时路过看见了；二，你听目击者说的；三，你是知情人或参与者。
记得那天夜里，你在办公室值班，老王可以作证，所以，第一种可能可以排除。那天夜里看完戏已经是夜里十一点，那个小胡同人又很少，而你也说自己不知情。那么，就只有第三种可能了。
“不错，是我疏忽了”，刘明轩垂下了头。
本来这件事，我还一直认为是某种巧合或误会，但你身上还有几个疑点，使我开始怀疑你就是那个血灵凶手。
“还有什么事？”刘明轩有些吃惊。
“第一，你的枪法。”
“我的枪法”
“你的枪法非常好，但却为什么要隐瞒？”
“去年，我们一起抓捕一个毒枭，他被追的走投无路，他抓了一个妇女做人质，挡在自己身前，只露出脑袋，正当他和同伴准备逃跑时候，是你开枪击在他的脑袋上，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当时离那个毒枭的距离至少有120米。事后，你却说这是侥幸。”
“没错，那个杀手的枪法也非常好。”
“第二，就是马秘书和李厅长都是死在警察严密保护的环境之中，难道那个凶手真有飞天遁地之能吗？我不相信，所以，我一直怀疑凶手就是一名警察。”
“第三，负责保护李厅长和马秘书的人，有一个共同的警察叫邱南岳，你们两个关系非浅，事后他却离奇死亡。”
“第四，凶手的反侦查能力极强，这不是一般普通人可以做到的。除非凶手是一名惯犯或者警察。”
“但是，有一点----我一直想不通你和路蓝蓝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你要替她杀人？”
“虽然路蓝蓝长的天姿国色，但以你的为人，也不至于为这样一个沦落风尘的女子杀这么多人，我实在百思不得其解，也不愿意相信，但所有的证据和可能性却指向了你。”
“你不懂，”刘明轩突然变得面容扭曲，声嘶力竭。
“路蓝蓝是我从小指腹为婚、青梅竹马的未婚妻，我们情投意合。可她15岁那年，却被那个王八蛋玷污。以至于后来，当我从警校毕业，想要和她结婚时，她却破罐子破摔，沦如风尘。我找了那个王八蛋整整四年，最后在一个破庙找到了他，把他大卸八块。但我的大好姻缘，却从此被破坏，我发誓，要把所有玷污过蓝蓝的男人干掉。”
“王县长几乎娶了路蓝蓝，这一点我知道；李厅长一贯喜欢眠花宿柳；酒楼老板王大发是一个老色鬼，我也知道。可马秘书是个老实本分人，他不可能玷污过路蓝蓝，你为什么要杀他呢？”
“我杀马秘书，并不是因为他有没有玷污过路蓝蓝，而是因为李厅长和路蓝蓝的几次相会，都是马秘书从中牵线，所以，他该死。”
“至于你，你应该知道原因来吧？”
“你和路蓝蓝几次在酒店开房，我当时就发誓，要杀了你。尽管你对我有栽培提携之恩，但玷污路蓝蓝的男人，都得死---你也不例外。你不知道，我是多么的喜欢她！”
“你错了”，李大川长叹一声。
“我和路蓝蓝在酒店里以礼相待，什么都没有干。关于这一点，如果不信，你可以亲自找路蓝蓝求证”。
“你撒谎，李大川，你这个伪君子，敢做不敢当。”刘明轩声嘶力竭的大喊。
“我没有必要骗你，我会让你和路蓝蓝相见，这件事你可以找路蓝蓝求证，她的话你总该相信吧？”
“那你为什么不早把这些告诉我？”刘明轩疯了似的质问。
“其实，我早就怀疑凶手是一名警察，而且是我身边的人，你忘了，在我们分析案情的时候，我说过，凶手的反侦查手段相当高明。”李大川顿了顿，接着说：“其实这句话我只说了一半，剩下的半句是：他很像我们内部人的风格。”
刘明轩突然安静了，他抱着头，好一会儿，喊道：“错了，全错了。”
过来一会儿，他抬起头来，平静的说：“我早就预料到我的下场，杀人偿命，我没有什么可说的。”
“刘明轩，”李大川突然严肃的说：“身为一名警察，你知法犯法，杀死这许多人命，到了现在，你认罪吗？”
“我说过，我不怕死。”
“这些年，你跟着我，出生入死，我一直把你当成左膀右臂，没想到，你居然为了一个女人，四处行凶杀人，你太让我失望了。”李大川愤恨的说：“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你问吧，看在你对我不错的份上，我知无不言。”
“你为什么要选择在星期一下手，这一天对你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吗？”
“哼！你终于问到关键问题了，那我告诉你：蓝蓝遭到玷污的那一天，就是星期一。当时我把她救了，却看到她满身伤痕，下身血肉模糊、血流不止。你们不知道，当时我难过的快要疯了，我暗暗发誓，要把那个王八蛋大卸八块。”刘铭轩面目狰狞着说。
”所以，你宁愿选择冒险，也要把杀人这一天选在星期一。”
“对，没错，我今天之所以能够让你抓住，一方面是因为我大意，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我选择了星期一，要不然，就凭你们，以为能够抓得住我吗？”
“你还洋洋自得，身为一名执法者，你不但没有维护社会治安，还变成了杀人恶魔，你对得起党国，对得起这身警服吗？”
“你少来这套吧，不要讲的那么冠冕堂皇，这些说辞，我以前给多少犯人讲过了。”刘铭轩满脸悲愤的说。“当我看到自己心爱的女人，被别的男人蹂躏糟蹋，我的心就怒火中烧。”
“一个巴掌拍不响，这事情，难道路蓝蓝就没有责任吗？”李大川长叹一口气说：“经管路蓝蓝遭遇不幸，但她不应该自暴自弃，自甘堕落。”
“我曾经劝过她很多次，她说她已经不是完璧之身，配不上我，让我另找一个好姑娘。我说过，我爱她，爱到发狂，她却说自己只是一个风尘女子，劝我以后不要纠缠她。我听了，那晚心都碎了。我想以死明志，她却说，如果那样，她就先死在我面前。我拧不过她，就答应了她。她要我发誓，以后不可以再做傻事，否则她就是死在我面前。我没有办法，答应了她。”
“我和蓝蓝大好姻缘，竟然被那个王八蛋破坏---那是我第一次杀人，那个王八蛋被我抓住了，我把他绑起来，带到小树林，用刀一片片把他的肉割下来。然后打断他的四肢，再把他手指头一个个剁下来，接着把他用冷水弄醒，然后用汽油缴在他脚上，点火烧他四肢。最后把他的心挖了出来，大卸了十八块。”
“杀了他后，我越发怒火中烧，不能自己，决定向所有玷污过路蓝蓝的男人报复。蓝蓝是我的，我不允许任何男人碰她，哪怕是天王老子，也不能。”
“我和蓝蓝从小一起长大，一起玩耍，一起学习。我小时候，不喜欢和男孩子一起玩，却喜欢和蓝蓝一起玩。那时候，我一直拿她当我的妹妹，不许别的男孩子欺负她。”
“我大她三岁，从小跟着她父亲，也就是我义父习武，18岁那年，我从陆军学堂毕业，加入了部队。三年后，我复原，经过朋友推荐了，来到萧州县公安局，做你的副手，协助你办案。那时候，我的心情是矛盾的，既想复仇，又想步步高升、光宗耀祖。后来，复仇的念头占了上风，因为我必须为蓝蓝报仇，她不同意我这么做，我就瞒着她。”
“那她知道血灵一号是你吗？”
“不知道，或许模模糊糊知道。”
她曾经怀疑过我，问过我：“让我千万别做傻事，我表面上答应她，说绝不会。”
“你这样说，是不希望这件事她受到牵连吧？”
“不是，这件事跟她绝对没有关系，你不要瞎怀疑，”刘明轩激动的嗓子有点哑。
“以前，我一直拿蓝蓝当我妹妹，后来，她越是长大，越是出落的和仙女一样。我们之间的关系，慢慢变成了爱情。我们双方许诺，她非我不嫁，我非她不娶。”
“既然这样，就算她堕入风尘，为什么最后还要食言呢？”
“那是她的个性，她从小就是一个‘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女子，她要把自己最好的一面给自己最爱的人！”
李大川摇了摇头，站起身来，走出了审讯室。两名狱警过来，把刘明轩带回了牢房。
从审讯室出来，李大川的心情十分沉重，自己最信任的人，自己的得力干将，自己一直最看重的助手刘铭轩竟然要杀害自己！人心啊，永远是隔肚皮！
看在刘铭轩这些年一直跟着自己勤勤恳恳的份上，自己就满足他死前最后一个心愿吧！
肖州监狱，路蓝蓝跟在一名狱警的后面，来到了关押刘铭轩的地牢。
“轩哥，你怎么那么傻啊？”路蓝蓝含着泪花望着监狱中那个颧骨深陷、蹲在地上的男人。
“蓝蓝，怎么是你？”刘明轩隔着牢房看见眼睛哭的红肿的路蓝蓝。
“轩哥，是我听说了你的事情，才来监狱看你的，”路蓝蓝哽咽着说：“你不应该为了我，去杀那些人啊！”
“为了你，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难道到了今天，蓝蓝你还不明白我的心意吗？”
“轩哥，我早就说过多次，我已非白壁之身了，根本配不上你。你年轻有为，可以找一个比我好十倍的姑娘啊！你为什么不听我的话呢？”
“我不在乎啊---什么贞洁？这是封建思想、世俗之见。现在是民国时期了，蓝蓝，你的思想怎么还这么落后啊？”刘明轩激动万分地说。
“没错，我就是一个俗人，小时候父亲送我去私塾，先生交给我的就是‘饿死事小，失节事大’。我不像你，上过陆军学堂，接受过高等教育，受过西方文化的熏陶。”
用手帕擦了擦眼睛，路蓝蓝接着说：
“从我被那个恶魔玷污的那一天开始，真正的路蓝蓝就已经死了，现在站在你面前的只不过是一个‘婊子’，一个‘行尸走肉’！”
路蓝蓝说完，再也站立不稳，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泪如雨下。
刘明轩秃废的坐在地上，双手抓着头发。
当天夜里，刘明轩自杀在狱中。尸检的时候，从他的身上找到一封信：
“蓝蓝，你好。
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应该已经不在人世。
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在乎你吗？为什么这么钟情于你吗？
记得小时候，有一次，我发烧了，义父不在身边，是你熬夜煮汤给我喝。我吐了你一衣服，你却不在乎，还帮我洗衣服。
十二岁那年，有一次，我掉到河里，大人都不在，危急关头，是你把绳子一头绑上石头，一头栓到大树上，借着水的浮力，我才获救。
我从小是个孤儿，小时候受尽别人欺负。
除了你和义父，我这一生从来没有人真心待我。那时候，我就发誓，一定要好好照顾你一辈子，不让任何人欺负你。
今生无缘，希望我们来生再做夫妻。
永别了，蓝蓝，希望你好好活下去，找个好人家，把我忘了吧！
-------刘明轩狱中绝笔”
刘铭轩自杀的那天，正是星期一。
路蓝蓝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刘明轩已经被烧成了骨灰。路蓝蓝捧着刘明轩的骨灰，禁不住失声痛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