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麟独自躺在湖边草地,看着天堂的天空,这里和人间也没多少区别,一样的蓝天白云,一样的烈日高悬,若不是天空不时有天马游曳,他都以为自己回到了十年前的人间,厚土城郊外也有这样一个大湖。
天色渐渐昏暗,落日只剩余晖,一匹天马踏水而来,俯视着黄麟。
“凡人,你可知罪?”
黄麟爬了起来,回首望了下身后,然后肃声问道:“何为礼?”
似在问天马也似在问身后族人。
天马的表情生动起来,马嘴咧开,露出一副笑脸:“在这里,我便是你们的天,你们的神,你们的主宰!忘掉所有人间劣习,遵循我的命令,不然我会让你知道什么是地狱!”
“可我忘不掉啊,大元数千年来坚守的规矩岂容你……唔!”话还没说完一只马蹄踹来,磅礴巨力打在黄麟身上,一瞬间就将他打爆了!骨肉横飞,鲜血四溅,然后又在天堂力量下重新凝聚、连接、融合!
三分钟后,黄麟在原地完好无损的复活了,但过程中的酸麻痒胀痛却让他脸色苍白,死也不想重新经历了。
“你可知罪?”
“我……”黄麟忽然犹豫了,逞一时痛快而受地狱折磨真的有意义吗?
“看来还需要调教一下!”天马尾巴轻摇一道白光射出,将黄麟整个捆了起来拖在身后。
“等等,天使等等!”黄粱冲了过来跪倒在地:“黄麟他已经知错了,他知错了,他明天肯定按时完成任务!天使您心胸如天空一般广阔,就暂且饶他一次好吗?我求您了!”
“哼,犯了错就得惩罚,你又算什么东西,也敢阻我?”天马踏步上前就是一脚,将黄粱脑袋踹爆,然后转身施施然踏水而去。
身后黄氏族人噤若寒蝉,等到天马远去以后才敢上前扶起脸色苍白的黄粱。
“我没事,只是可惜那孩子了!”
……
大湖宽阔而平静,落日下倒映出满是红霞的天空,但也别有一番风情。只是黄麟眼睛通红一片,无心观赏这一幕,脑海中黄粱和母亲的身影渐渐重合。
“求求您,皇后娘娘您大人大量,饶了麟儿一回吧,我给您磕头了!”
“犯了错就得接受惩罚,你又算什么东西,区区将军养女也配我留情?”
该死啊!滔天怒火将心中怯弱尽数驱除,纵使不能屠了这匹死马也要在它身上留个牙印!
……
大湖彼岸是一座纯白色神殿,上百秀丽女子正在旁边侧门排着队伍等候。
天马拖着黄麟一路直入正殿,尾巴一甩黄麟就飞向神像身下洞穴之中。
黄麟眼睛一花就发现自己落入洞穴吊在白光之上,但他发现居然还有两个被白光捆住的人吊在身旁,心中不由一阵欣喜,终不是孤军奋战!不过这两人闭着眼睛眉头紧皱,似乎在做噩梦。
“醒醒啊,兄弟!”黄麟一边喊一边扭动身体试图撞到他们。
就在这时,啪嗒!一声轮转之音从下面传来,那声音带着无穷魔力,黄麟不由自主低头看了下去。
一块石盘上,红色的小太阳和白色的小月亮沿着盘沿追逐不休,中间绘着一扇刻有符篆的门扉。
而此时那门扉竟然抬起一分,露出一线黑色裂缝,裂缝越来越大!
不!是我在下降,黄麟陡然惊觉!但此刻他根本控制不了自己,连闭上眼睛都做不到,只能眼睁睁看着无尽黑暗将他吞没。
……
啪!长鞭狠狠抽在屁股上,火辣辣的疼将黄麟唤醒。
“快走快走,早集马上开始了!”
微弱的晨光将周围世界映入黄麟眼中,这是在一条黄土小路上,自己赫然变成了一头骡子,拖着一辆装满瓜果蔬菜的板车,身上还坐着一个四五十岁的老头。
啪!老头手中鞭子一甩,再度抽到黄麟屁股上:“看什么,赶紧给我走!”
黄麟昂着头冷冷盯着老头,一动也不动,任由鞭子抽打!
“该死的!算老子怕你了!给你!”老头回身从板车上的竹筐里抽了一根萝卜塞到黄麟嘴里。
“呸!死老头你最好放了我!”黄麟正想吐出萝卜,却发现自己竟然欢快的咬着萝卜埋头拉货了!
怎么回事!我怎么控制不了身体!
对了,我是黄麟!我是人,不是骡子!
我明白了,神灵将我的灵魂困在骡子的身体里感受它的感受,让我体会做牲口的滋味,借此侮辱我!黄麟豁然醒悟,心中斗志昂扬,来吧,我不会屈服的!
日复一日,骡子辛勤劳作着,没有尽头,没有自由,也没有尊严,纵使偶尔发一发犟脾气也被主人随手打发。
十年一晃而过,老头真的老了,再也赶不了集了,于是骡子被卖到别人手中。
新主人是个强壮的中年男子,村里的铁匠师傅,他在骡子背上安了两个竹筐,每天让学徒赶着一条骡子一匹老马将铁器农具送到镇上人家,又将废铁回收拉回来。
是的,这次同行的还有一匹老马。
学徒年轻急躁,一路鞭打脚踢,恨不得飞到镇上去。
老马悠悠迈动着腿脚,鞭子抽来就往前快走两步。骡子背负着比板车更重的负担老实跟在老马身后。
啪!“快走!到了镇上我放你们俩吃草,现在给我赶紧走啊!”
老马走了两步,骡子却停了下来,低下头嚼着路边鲜草,理也不理他!
“死骡子,你干什么!走!”
学徒一顿鞭子抽来,骡子根本不为所动,默默忍受,倒是困在其中的黄麟怒火中烧,不停咒骂着,这么多年下来,他早就不复当初的超然冷漠,习惯了骡子的性格,知道它很老实,只有实在是累了、饿了或者渴了才会停下来,向主人乞食。
可惜学徒根本不懂骡子的意思,见鞭子抽得骡子屁股道道血痕仍不见效只能拽着它的绳子往前拉,但骡子依旧不走,脚板死死抠住大地。学徒拉了半天还是没能拉动,反倒是力疲之时骡子控制不住退了两步,险些将它拽倒。
“你找死!”学徒恼羞成怒,一把从骡子背上抽了一把柴刀指着骡子:“你走不走,不走老子宰了你!”
……
“啊!”学徒猛然一刀挥下,砍进骡子后颈三寸,鲜血一股股涌出。
骡子没有挣扎,只是努力撑直了四条腿,背着货物,但是浑身力气都随着鲜血渐渐流失,终是腿一软,跪倒在地,好在有竹筐没有将货物洒出。
“你不是一直想要这具身体吗,给你了!”一道模糊的声音陡然在黄麟心中响起。
黄麟低下头,骡子也低下头,什么也没看见,但却感觉到了骡子的灵魂正在渐渐消散,对骡子身体的控制越来越真切。
“你……你也有意识?你为何不反抗?”黄麟怒吼到,传出嘴的却只有嘶嘶声。
心中骡子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模糊:“这都是天注定的,我生来就是给人做事的,为什么要反抗呢?不过现在一切都结束了,我太累了,都给你了……”
学徒见到骡子倒下也一下子慌了神,连忙丢了刀将衣服脱下紧紧包着骡子的后颈,希望能止住流血。
“别死啊骡子!我不是有意的,你听话我就不会砍你了,你快起来,我让你吃草让你休息!快起来啊!”
骡子忠厚的双眼多了一丝杀意,抖了两下竟然真的站了起来,不过身上重负还是让它摇摇晃晃的。一直默默看着的老马似乎察觉到什么,慢慢后退。
学徒见鲜血又开始流淌连忙按住骡子:“你别动,我给你把货物放下来,你要好起来啊!”
就在学徒走到骡子身旁时,骡子晃了一下,前腿退了一步踩到学徒脚上,然后整个身体往他身上倒去。
当啷!开了锋的刀具夹在农具中一股脑倒了出来,在学徒身上割出道道血口。
“啊!救命,救命啊!”学徒捂着脑袋躺在“刀山”中,不敢乱动,只祈祷村里赶集的人路过这里,救他一命。
骡子无力压在学徒腿上,呼吸渐渐消失,刚才不过是回光返照罢了,不过能出这口气,也值了!
学徒心急去镇上玩耍,赶路太快了,等村民赶到时他已经失血过多,半路死亡了。
黄麟意识陷入黑暗,不知过去多久,又是一道鞭子将他抽醒过来。这次他困在一头水牛身体里,作为地主家的财产租借给村民,一村的田地都是它份内工作,劳累程度更甚骡子!
黄麟用了三年时间寻找和沟通,终于说服水牛之魂,让自己控制身体,代它劳作。
夜幕降临,水牛吃下最后一口干草,眼中神色一变,黄麟的灵魂控制身体了!
水牛走出牛棚,栓在鼻孔中的牛绳拉紧,将它束在这方寸之地。水牛退后两步,猛然向前冲去。
哞!不由自主的痛呼声中牛鼻子断裂,一截绳子带着木栓脱落。
水牛灵魂惊惶的大吼:“你在干什么,我不能离开绳子的,你别跑啊,快停下!”
黄麟感觉到水牛灵魂的反抗,也感觉到自己的灵魂正在对抗中迅速消耗,但他不悔:“我在还你自由啊!哈哈哈哈!”
“牛跑了!牛跑了!快拦住它!”
数十村民拿着鞭子跑了出来,在地主指挥下围向水牛。
两个男子拦在村口,手中长鞭啪啪作响,水牛灵魂听到这声音不由自主畏缩起来,但黄麟牛蹄不停,低头扬角直冲过来,挡我者死!
年轻些的男子被这气势骇得连忙退开,年长者却轻蔑一笑,一鞭抽出,同时脚步一转避开牛头。
啪!一鞭狠狠抽在牛背上,但不等他笑出声来,牛头横扫而过。
嘭!男子被撞飞三米,一口鲜血喷出,倒地不起。
紧追不舍得众人一个个浑身发冷,脚步慢了下来,无人敢挡在水牛前路之上。
水牛迅速冲出包围圈,站在村口高坡上,回头扫了一眼身后村民。这一幕在月光下,诡异阴森的骇人,不少村民发出一声尖叫跪倒在地,水牛冲入茂盛丛林中,就此消失不见。
“去吧,去无人之地,自由的生,自由的死!”黄麟说完这句话,灵魂消散,进入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