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里,位处方安国西南的荣关山里升起冉冉篝火。
荣关山是渭城去往安南山必经的一条路,这里山道平缓,经常会有很多行商的人路过此地,有脾气好的人会笑着给别人打招呼,不过此时天色已晚,却是很难见到那种景象。
篝火旁此刻有一个光头少年正看着自己的手心发呆。
他想起早时那个对着自己微笑点头的了山师叔。
彼时了山身体已然恢复了大半,他站起身子看着身前望着他不停流泪的阿弥,伸手摸了摸阿弥的头。
“以前总对你说出家人不打诳语,以后可能还是要听你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了。”
听着这话的阿弥心情更加低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身前的了山。
了山却是比阿弥看得开一些。
“你我能活下来便已经是莫大的幸运,莫要再难过。”
说罢他从手心里面拿出一颗金光闪闪的舍利子,小心翼翼地递给阿弥。
脸上挂着泪水的阿弥擦了擦眼角的泪痕,好奇地望着身前的了山。
“这是什么?”
面色憔悴的了山微笑着摸了摸阿弥的头。
“这是我之前一直用秘法藏着的你觉远师爷爷的舍利子,里面有他老人家一生的修行感悟,你这次出门以后就是一个人了,拿着吧,或许对你日后有所帮助。”
听及此话的阿弥连连摆手。
“不可不可,这可是佛门圣物,怎可如此草率地交予已经不再是佛门弟子的我手中?而且我听之前那个可恶的老者就是为了这颗舍利子屠我同门,这颗舍利子的意义绝非一般,此时给我那不是让之前守护舍利子的大家白白牺牲了吗?师叔万不可这样啊。”
见阿弥这般犹豫,了山直接将舍利子塞到了阿弥手中。
“拿去吧,这等小小舍利子算得上什么圣物,只是世人的愚昧无知驱使他们化身邪恶罢了。而且正因如此,才昭示着这颗舍利子的不详,让它留在任何一个寺里迟早都会给寺里的僧人带来杀身之祸。”
“带来杀身之祸的同时,这颗舍利子若是落到了心怀不轨的人手中,让他们以此为祸天下是为更大的过错。”
“所以,这颗舍利子给你才是最好的归宿,一来你身边有这位前辈高人护着不必担心舍利子落入他们手里;二来阿弥你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你的心性不坏,落到你手里便不用担心你会用来为祸一方;三来即使你以后不慎丢失,说知道你人还在不在南疆,就算有人得到了它也不一定能认出来这就是舍利子。”
手里接住舍利子的阿弥总感觉不妥,但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妥,一时间不知道如何自处。
正这般犹豫中,接触到他掌心中的舍利子却突兀地散发出温暖的光芒,竟是缓缓融入他的掌心之中,就此消失不见。
“嗯?”
这是个什么情况?
这下连一旁的了山都懵逼了,似乎从来没有想过会发生这种结果。
随即他哈哈大笑。
“你瞧,这便是与你有缘,阿弥你此刻连拒绝的机会都没有了。”
阿弥欲言又止。
“可是……”
一旁的了山转身望向身后昏迷的众人。
“没有什么可是,旁人若是问起权当这颗舍利子已经丢了。”
他声音细若蚊足,轻得让人似乎听不见。
那时的阿弥紧紧握着自己的双手,眼眸低垂。
他其实想说的是。
“可是师叔你不是从小一直教导我出家人不打诳语么?”
只是这句话到了最后他也没能说出口。
……
“阿弥?”
火光冉冉的空地上,一只手拍上阿弥的肩膀。
阿弥从回忆中回过神来,看着身前朝着自己眼前晃着手的柳白。
他整理了下自己的坐姿,正襟危坐。
柳白看见他这个样子不禁一笑,连连摆了摆手。
“在我面前你不用搞得这么拘束,我现在好歹是你师父,别整得跟个外人一样。”
听及此话的阿弥身体慢慢地放轻松下来,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不过片刻后他发现柳白似乎还在思索着什么,却半天没有下文。
他不禁好奇地开口问道。
“柳白先生,你在想什么呢?”
沉思中的柳白抬起头看向身前的阿弥,突然咧嘴一笑。
“想到了!”
阿弥一脸懵逼,想到什么了?
为什么一瞬间觉得眼前的柳白笑容蕴藏着某些阴谋与得意。
他潜意识地觉得似乎会发生什么对自己人生产生巨大改变的事情,立马闭上了嘴不再说话。
可身前的柳白突然一把拉住他的手,眼神炙热。
“我刚刚想了下,觉得既然收了你做我的徒弟,总不能一直叫你阿弥阿弥的,你现在已经不再是那寺里的小沙弥了,所以我得给你取一个既好听不俗气又响亮的名字。”
“就在刚刚,我想到了!”
“以后你就叫,柳千秋!”
从小在寺庙里生活被大家叫惯了的阿弥对这个事情的突然性有些措不及防。
“我觉得阿弥挺好的,我也习惯了大家这样叫我。”
一旁的柳白眼睛一瞪。
“哪里好了?以后你就是我剑圣的弟子,一天阿弥阿弥的叫倒显得我像是个老和尚一样,而且你阿弥这个称呼不妥,没名没姓的,听起来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我身边的小侍童,难以彰显你的身份。”
“更何况我取这个名字并非胡思乱想来的,曾有书云天地英雄气,千秋尚凛然,我剑圣的弟子就该是这个气质,我细细思索了一下,这千秋二字配得上我徒弟你的身份!”
阿弥皱着眉头噘着嘴。
“可是……”
柳白一巴掌拍在他铮亮的头顶。
“没有什么可是,你小子如今是我的徒弟,可不能让你没名没姓的,这事就这么定了!”
说到这里,柳白眉头一皱。
“莫非,你小子觉得我的姓配不上你?”
听到这里,阿弥连连摆手。
“不是的,我只是……”
柳白一抹下巴,立马打断了阿弥的话。
“不是就好,那这事就这么定了,千秋你快先去站一下我早时教导你的浑圆桩,等下再做休息。”
阿弥哦了一声,起身松肩横肘,屈肘环抱,双膝顶出,臀部如坐高椅,足趾抓地,足心涵空,就这样站着一动不动。
篝火旁的柳白一脸笑意看着站桩的阿弥,晃了晃手中的酒葫芦,似乎很是满意。
“看样子这孩子从小在寺里没少下功夫修行,虽是意料之中,不过这样也好……”
他仰头将手中酒葫对准自己的嘴巴,狠狠一口灌下,笑着咂摸了下嘴。
“今日酒到位,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