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记忆中回过神来的庞灵眼神复杂地看着身前的柳白。
那眼神中有感激,有怨恨,更有一丝丝的仰慕。
分不清更多的到底是个什么情绪。
而今的柳白见着他不再似那般的冷漠无情,但仍然改变不了他过去所对自己做的那些无情的事实。
庞灵单手一擦自己嘴角的鲜血,将横在胸前的玄铁重尺悬于身后,身子作伏蹲状就要再次冲出。
在他身子蹲下的瞬间,一股强大的灵力风暴再次从他身上汹涌而出。
一股股紫色的灵力不停地环绕在他周围,霎时凝聚出一双紫黑色的巨大双翅。
他单手往身下的空气中一按,一个个神秘的符号疯狂涌现,瞬间凝聚成一个方圆千丈的巨大法阵。
顷刻间法阵将就他和柳白笼罩入内。
而后他缓缓起身倒提玄铁重尺,面露狠绝。
“剑圣柳白,可敢一战!”
整个过程说起来漫长,可实际发生却是几个呼吸间的事情。
柳白一开始还不是很在意,甚至故意停下动作有些想看看庞灵底牌到底是什么的想法。
但在法阵凝成的一瞬间他突然面色大变。
他红着眼眶看向庞灵。
“庞灵,你疯了吗?这个法阵会以你的性命作为阵基,阵在人在,阵亡人亡!”
“你知道我一旦破阵会带来什么后果吗?”
面露狠绝的庞灵看着柳白的神色,他快意笑道。
“没想到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柳大剑圣原来也会有这般神色失态的样子,看来我这般是赌对了!”
“阵亡人亡又如何?伤不了我们柳大剑圣的身体那我就伤他的心!”
明明是剑拔弩张的情景,柳白却缓缓收起自己了自己手中的须惊。
他神色难得的无奈和难过。
“这是不是国师苏牧私下找到你说与你的一计?”
庞灵神色阴沉,没有趁机冲出。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柳白竟是提着收起的长剑径直走向倒提重尺的庞灵,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我知道,你一直都在怪我为何当初选择一点不信你,却偏要听信外人的风言风语。”
“可你就不能认真想一想吗?先不说我到底是不是那般非要匡扶正义大义灭亲的人,光你是我自小带在身边看着长大的这一点,我真能平白无故忍下心来伤害你吗?”
说到这里的柳白神色凄苦。
“国师苏牧与我向来不和,又与我有大道之争,所以一直千方百计算计与我。”
“南州城和上阳峰事件其实我都知道罪不在你,这不过是苏牧想要坏我道心所做的举动罢了。”
“我本可以视而不见,但若是我决意保下你留你在身边,说不定下一次苏牧算计的,就是你的性命。”
他神色怅然。
“所以我才会一次又一次地找借口赶你走,但你执意留下,我只能毁你剑胎,彻底断了你对我留有的最后一丝念想,如此这般,你才会彻底安全。”
“不过我仍留有余力,所以你之后还有重拾修为的机会,只不过那时的你对我的爱恨,都已然不重要了。”
“我一直没有对你明说,一来不希望不知道太多事情去找苏牧碰壁,二来我觉着你我若是心意相通迟早有一天你自然会懂,到时候再把酒言欢也无不可。”
“可我没有想到,你居然还是去找到了苏牧,并且心甘情愿中了他的计!”
闻言,之前一直面露狠绝的庞灵突然丢开手中的玄铁重尺随意置放在大阵之中,然后哈哈大笑。
“你终于肯承认了!”
他边笑眼中边一直流泪。
他像一个无赖一样坐在大阵之中,满脸的泪水和笑意。
“其实过了这么多年,我早已经猜到事情的真相,只是一直想听你亲口说给我听而已。”
“至于为什么清楚了这些事实,我还心甘情愿接受苏牧的馈赠。”
“那是因为这次并不是我去找的苏牧,而是苏牧主动找到的我。”
“他给我说,他为你在中土准备了一份厚礼,无数的修士将会在中土最南的南召国等着取你的首级,这其中有想亲手杀你泄恨的,有想抢夺你气运的,更有想借机一举成名天下知的。”
“因大道之争本就重伤的你,只要一踏上中土的土地,将会被群起而攻之!”
“而他,准备给我一次机会,一次让你不用死的机会。”
“只要你踏不上中土,就不用死!”
“而唯一能拦下你去中土的,就是我的性命!”
在性命二字出现的瞬间,庞灵的身影骤然出现在了阵法的中央,他周围缓缓浮起八颗阴阳球,以八卦之势围着他缓缓运转。
空中陡然出现了无数的道音,吟唱着落入周围的群山。
庞灵眼中露出一丝的痴意。
“我愿用我性命,困你一世平安!”
叮!
仿佛铁匠出炉的声音,几净明亮的天空中霎时出现了一个方圆千丈的巨鼎,横亘在整个天空之上。
远处,两道年轻身影气喘吁吁地疾驰而来。
他们盯着那个巨大无比的法鼎瞬间吞没天上的两人,无力地垂下自己的双臂。
……
距离此处不远的春州城内,一个身穿黄袍的男子听着身前太监的汇报,脸上忍不住地扬起了笑意。
“哈哈哈!这沽名钓誉的柳白小儿总算是碰到钉子了!”
“没想到不可一世的柳大剑圣也会有这一天!”
“传我令,今日无论结果如何,我都将大宴群臣,欢庆三日!”
一身紫袍的内监总管恭敬地弯腰作揖,面对黄袍男子佝着身子向后退去。
“喏!”
……
中土,大唐。
一座地处边郊的宅子里,一名一袭白衣的中年男子正在自己的书桌旁静心写字。
他头束高髻,正襟危坐,神情一丝不苟。
突然,他手中紧握着的毛笔咔嚓一声断裂,径直变成两截掉落在地上。
微弱的断裂声落入他的耳中却如雷贯耳。
正如如无声处起惊雷!
他愣了愣,随即哈哈大笑。
满脸笑意的他蹲下身子从地上缓缓拾起残破不堪的两截笔,小心地往一旁的桌上放去。
他仿佛喃喃自语,又仿佛扪心自问。
“柳白,如果我是你,又该怎么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