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再天边的白昼刚刚升起的时候,柳千秋就早早地起了床。
简单洗漱了之后,他拧着毛巾披在肩上,将盆里的水哗地一声倒进了院子旁早早放好的泔水桶里。
随后他推门而出,提着庞灵带回来的菜篮子按照着昨天的记忆向着来时路过的街市方向走去。
摸着腰间很久以前打败宫言夫妇得来的储物袋,里面有很多世俗流通的银两,别说买点小菜,连去胡乱赌博也足够自己挥霍一段时间的了。
不时,他就走到了街市的菜市场路口。
昨日来之前的时候柳白已然介绍过,这里乃是隶属于大唐三十六州的封州城,地处西南靠近中部的地界。
这里也是柳白的家乡。
虽然可能附近的人们都只是把他当做那个家境贫寒却曾在私塾里偷偷读过几年书的柳二。
他说这里原本不是这样的。
在他很小的时候,这里还到处是无数片还没有开发的荒地,没有什么大街小巷,更没有什么穷巷闹市,有的只是几户近挨着水田的贫困人家。
那时候的他无比向往着读书,却因为家里贫穷的原因一直未能有一个能上学的机会。
不过那时候的他因为心怀一颗向往上学的心,所以不惜想着办法跟在同村那些家里比较有钱的小孩后面,扒在窗户的后面蹲着,不时偷偷地冒出头听着那个白着胡子的教书先生讲学。
说到这里的柳白眼睛里面闪着光,仿佛陷入了对当年的回忆当中一样。
他说有好几次自己都因为隐蔽得不够到位,都深切地感觉到教书的老先生发现了自己,于是立马蹲下身子躲避身形,内心怕得直打鼓。
不是怕教书先生逮住自己一顿教鞭乱打,而是怕被呵斥从此以后不准来偷偷听课。
但是教书的老先生却仿佛从来没有发现他一样,都只是静静地继续着自己的讲学,直到散课放学都再没往他的方向看过来。
后来,一个游历的剑修路过此地时看中了柳白的慧根,就将他带在了自己的身旁。
自此以后,各种修炼闭关,各种生死激斗,在他的修行间晃眼就过去了一个甲子的时间。
待到他再回到自己的家乡之时,一切都已物是人非,不仅巷口宅子都修建了起来,连当年的幼子孩提们都已经是花甲老人了。
连生养自己的父母都变作了一抔黄土。
他再没有机会见过那个老先生,没能亲口向他道一声谢。
后来的他领着一纸房契,成了邻里眼中父母曾经远在长安的远房亲戚柳二,因家道中落,领着曾经柳白出外打拼抵下的地契跑到了这里避难。
邻居眼里整天嘻嘻哈哈不务正业的他倒是有一个爱学习的怪癖,就是爱经常跑到私塾的窗门处偷看孩子们上课,经常一看就是一整天。
而在邻居的眼里,他也因为不务正业,经常上顿吃了没下顿,实在饿得不行不行的时候才会去做些背篼工的苦力活,经常赚够了几天的饭钱之后又跑到私塾旁去偷看那些孩子们上课。
一开始人们还纷纷揣测他是不是在缅怀曾经在长安的时景,后面也就见怪不怪,只当是茶余饭后的一桩笑谈。
也有人问他曾经从这里走出去找他们抵下地契的柳白当年混得怎么样了,怎么到老都没有回自己的家乡。
这时候他就说那个柳白啊,听说之后跑去修仙去了,还混得老好了,最近听说修成了一个什么被大家推崇得不得了的剑圣,光是名号都可以吓死个人。
每到这个时候,邻里的人都对他投去一个鄙夷的眼光,说他要编故事也不找一个靠谱的编,那传说中的剑圣可是丰神俊朗风流潇洒的青年男子,哪里会是一个年逾花甲的老人能比的。
只是恰好同名同姓你也不用编得这么离谱吧。
再说了,自己这里当年是个什么地儿大家心里面还没有点数吗?连读书娃子都教不出来几个,更别说还要好好培养一个舞刀弄剑的风流胚子,说剑圣柳白是从这里走出去的,自己第一个不信。
“再说了,那柳白真是剑圣柳白,不说当年你们抵下一张地契帮他的恩情,单单是什么远房亲戚的这一层关系早就跟着他享受万众瞩目的荣华富贵了,还用得着跑这刚开发起来不久的小城镇里避难?”
邻里的人嘲笑着他,说他这真是风钻进鼓里了。
每每到这个时候,柳白总是憨厚地摸着自己的后脑勺嘿嘿一笑,不反驳也不承认。
时间长了,大家也就对这些话免疫了,甚至有时候打招呼都故意说一声剑圣柳白的那个后辈。
站在街道口,柳千秋脑海之中想着这些不知道怎么救突然跳出来的回忆,想起之前时候就当故事听听的他不禁雅然一笑,随后有些默然。
不善于与街市买菜大妈们讨价还价的柳千秋很快就买好了自己想要买的菜,然后就快步走回了本属于柳白的小院子里。
生火,做饭,洗菜炒菜。
一系列熟练的动作一气呵成。
不时,小院中就传来了诱人的香味,飘扬在空气中的每一个角落。
闻声醒来的蒲鸢离迅速洗漱完,准备跑到柳千秋旁边打下手的却看见他已经将炒好的饭菜都已经开始了装盘,只得悄悄吐了个舌头帮着将这些热乎乎的饭菜端到了柳白距离伙房最近的柳千秋屋子里的桌子上。
刚刚起床的庞灵闻声嘿嘿笑着搓着手跑了过来,连脸都还没洗就坐在了凳子上眼巴巴地瞧着正在打饭的蒲鸢离。
然后大家就这样开始了吃饭。
席间,没有谁再提柳白的下落,一个二个默契得像是事先沟通好的一样。
可以说说笑笑谈及他,但是没有谁再提及这个昨天还领着大家一同走进院子的男人行踪。
仿佛他从来没有出现过,也没有离开过一样。
但是其实谁的心底都知道,这个男人就算真的要走了,他也一定会回来的。
因为他的不辞而别,都不算别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