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不可，万万不可！”
秦安远也来不及装傻了，这是关乎自己的切身利益的大事，可不能任由皇上大嘴一张，信口开河的将自己辛辛苦苦，耗费无数人力物力心力财力的东西白白弄走。
“嗯？”皇上从鼻子里出来一声，眼神里全都是“朕还没找你算账，你竟然还敢出声”的威胁。
顶着皇上骇人的眼光，秦安远硬着头皮说道：“皇上，这个真的不可以！”
“秦安远，你还真以为自己现在是没事了吗？”
“皇上，就算我有错，但这两件事也不能混为一谈。您要惩罚就惩罚，这个微臣做错了微臣毫无怨言，但是这个种子的事情，不是微臣小气，是真的不能向您说的那样行事啊！”
秦安远的表情既是无辜又是可怜的，显得皇上特别的不近人情。
“哦？这利国利民的好事，到了你的嘴里怎么就成了万恶不赦的事情了？”皇上嘴角噙着一点冷笑，斜眯了一眼秦安远，“如果今天你没有给朕一个满意的说法，这恐怕三十大板是逃不过去的了！”
“皇上，我知道高产种子的出现是利国利民的，要不是如此，我也不会耗费时间、人力、物力、财力，在众多人不看好的情况下，一意孤行的推行这个决定！”
“可是皇上，您想过没有？微臣费了这么大力气才做出这么一点结果，然后您一句话不费吹灰之力就将这成熟的果实摘走，这对微臣不仅不公平，还会撅了改良种子的后路！”
“听你这话，您是觉得朕不该分文不取的拿你的种子，所以，你这是向朕讨报酬？”皇上这种人精，只是稍微掀了掀眼皮子，就知道了秦安远的言外之意。
“皇上，不仅是报酬的问题，还有其他后续的一系列问题啊！”
秦安远并不否认，可是除了表象的这些之外，其中更深层次的问题皇上并没有意识到。
“哦，那你说说还有什么其他问题？”
既然已经看过了、知道了高产种子是怎么回事，而且这些田地就在那又跑不了，留下几个护卫，皇上也没甚兴趣在田地里继续待下去了，拍了拍手上的泥土，从身后大太监的手里接过一条洁白的帕子慢条斯理的擦了擦手，才抬脚向着外面走去。
秦安远连忙抬步跟上。
“皇上，您知道从古至今，咱们大宣王朝的这些土地已经开垦多少年了？养育过多少人口了？除了这日常的偶尔的草木灰、人畜粪便之外，算是咱们人类给土地的施舍之外，可还有其他保持土地肥力的方式方法吗？您又知道从古至今，这亩产量的粮食是增多了，还是减少了？增多的话又增多了多少？减少的话又是为什么减少了呢？”
秦安远根本就没给皇上思考的空间，一大串的问题瞬间倾泄而下。本来还智珠在握、信步当车的皇上脚下停顿了一下，步子就缓了几分。
“这就是你们那些农学的学生研究的问题？”
“对，皇上，任何一门学问，从追本溯源到总结规律，从发现问题到总结问题，不是一朝一夕能弄明白的。而关乎天下人吃饭问题的农学更是如此，虽说是‘仓廪实而知礼节’，‘士农工商’，这农自古以来就排外较高，可是在现实之中，又有多少人是甘于务农又乐于务农的？”
“不说别的，咱们大宣朝现在已经算是难得太平盛世年间了，但是，据我所知，这每年的徭役、赋税下来。一个勤勤恳恳的三口之家也是半年果腹，半年饥寒的状态。更别说遇到其他什么天灾人祸的情况！”
“所以，你和你的学生弄出来的而这个高产种子才有巨大的意义！”皇上当然了解自己治下之民的状态，所以打断了秦安远的话。
“所以说，我们才更要思索这到底是为什么？粮食产量不高是其一，可是这数百年间，这几万万之人就没有一个想过或者改善过这个问题吗？有，肯定有，但是为什么最后都没有成果，又或者没有坚持下去呢？”
皇上皱着眉头在思索这个问题，显然他以前并没有考虑过这方面的事情。
“小雀、文博，你们两说说看！”
等了半天，皇上没有言语，秦安远只能将自己的两个学生兼朋友拉了出来。
“要么是因为得不偿失，也就是所谓的投入大、产出小，没有了让人继续下去的动力！”
“要么就是研究出了成果，但是被当做了一种不传之密或是某种待价而沽的高价物品，被限制发展！”
“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因为其他种种原因，其发现、发展后继无力以至于慢慢消失！”
.......小胖子和陆文博你一言我一语的将自己推测的情况说了说出来，皇上紧皱的眉头本来已经舒展开了，可转瞬之间又皱了起来。
“这是你们自己想到的？”
“也是，也不是！”小胖子抬头看了自己皇伯父一眼，“我们有一门课程是历史，还有一门课程叫做政治，但和现阶段其他学院教授的知识和重点又有所不同，我们学习的历史和政治，主要是探寻人类发展的规律，总结各种制度的优劣，所以这些想法使我们自己想的，但也是从学习中获得的。”
“那你们在说说，为什么会出现刚才你们所说的那种情况？”对于学院的课程安排、教授内容，皇上并没有追根究底，因为他有的是时间了解这些。
“第一种情况就是，某些常年劳作的、靠地为生的、迫切想要改变自身生活状况的人，没有其他的资源、技能，只能靠钻研如何让自己土地多产粮食的庄户，日积月累、靠着自身的经验、摸索着想要找出高产的种子来，可是这种人没钱、没资源、就连最基本的识文认字都做到不到，所以当然不可能会有什么结果。这投入的精力与想要得到的收益成反比，自然而然就会慢慢的自我放弃！”
“第二种情况就是，某些小富之家甚至是累世公卿家族的人经过几代的研究，不出所料的将高产种子弄出来了，但是他们并不是为了造福大众，而只是为了增加自己的财产，自然也就将这种东西当做自家独有，独享其中好处，独占其中利益，所以自然外面的人是不知道的！”
“最后一种就比如我们这样的，一是可能被更高位的强取豪夺，然后不了了之。”小胖子小心翼翼的看了自己皇伯父一眼，看他没有生气的样子，这才继续，“一是，以国家民众大义的名声大张旗鼓的将研究成果拿走，但又给不了相对应的名声、地位、金钱，既然如此，还有谁愿意顶着大太阳、脚踩泥地辛辛苦苦的劳作呢，反正到最后又没有自己的好处！”
小胖子撇了撇嘴，一脸的不屑，突然想到好像自己的皇伯父确实是最后那个想法，又不由的缩了缩脑袋，害怕自己的小动作被发现。
“这说了半天，还不是为了自己还有你的学生要好处！”皇上冷眼瞅了瞅一直没吭声的秦安远，私心里觉得肯定是秦安远将自己的侄子教坏的。
“皇上！”一看皇上的神情，秦安远就知道自己的这个黑锅是背定了的，“皇上，其实您也觉得小雀、文博他们所说的就是现实，就是事实对不对？”
“总结历史的时候，我就发现自秦汉两朝过后，这农业上的发展几乎就此停滞不前，以前还有什么耧车之类的农用物件发明出来，可直到上百年前的曲辕犁之后就再也没有其他有用的东西出现，您不觉得这已经是农业史上的一种倒退了吗？”
“其实归根结底，还是上位者的疏忽造成的。如果，我只是说如果，如果农业、甚至其他行业也像科举一样，只要有一点成果，您不吝奖赏，哪怕就是赏赐一个有名无实的爵位、或者足够的金银铜铁这类的俗物，又或者亲笔御书的提名、牌匾之类的东西，我想这结果也会大大的不一样！”
秦安远知道自己的话是有些大逆不道，不过他也明白自己顶多就是被打一顿板子，但今天的这个机会实在是得来不易，所以自己得抓紧时间给皇上灌输一下技术人才的重要性。
“如果有了这些身前身后名，那么不仅高产的种子会出现，这攻城的利器肯定也会源源不断的出来，甚至也有可能有些人能通过改良剿丝、织机技术，让布匹更便宜，有些人知道让猪马牛羊等的更壮实，这一点一滴的汇聚起来，一行一业的叠加起来，您想想那又是一个什么样的盛况！”
“人人吃饱饭，人人有衣穿，国富民强、国泰民安！”
随着秦安远的描述，不仅小胖子、陆文博、大太监、随身侍卫，就连从不做梦的皇上也陷入了这梦幻一般的场景，如痴如醉，如梦如醒。
不过，皇上到底是皇上，不过幻想了一会就很快回过神来，“你小子还挺能忽悠啊！”
“秦安远啊秦安远，以前没发现，现在突然感觉，你这口才不错啊，要不是朕意志力坚定，恐怕还真被你哄过去了！”
“皇上，微臣说的句句是实话，可不敢哄您哪！”秦安远连声喊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