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下的记者还欲问更多的问题，一只只手举得就像海底飘摇的海葵，郁枫染一时有些失神，自从自己签到煜星后，有多久没看见过这样的画面了呢？换做从前的自己，可能还会羞怯结巴，然而现在的她已经为了今天做了太多的准备，无论多刁钻的问题，都回答得游刃有余。
黎川看了她一眼，心里叹了口气，接过了话筒：“按照预计的结束时间，今天的发布会到这里就先结束了，请各位记者朋友到我这里领取名片，之后有什么问题或是要找郁小姐做专访可以打名片上的我的电话。再次自我介绍一次，我叫黎川，是郁枫染的经纪人兼助理。”
这一刻的黎川还不知道，他因不耐烦而上挑的眉毛，微微下压的低沉嗓音，无畏正视镜头的无死角脸庞，直播当晚瞬间刷爆某社交平台的热搜榜：#郁枫染新换的花美男经纪人#。
发布会结束后，四人一同去吃火锅，让黎川选择这里吃饭的原因却不是因为这是叶都本地的超人气火锅餐厅，而是因为餐厅有后门，以及防止私生饭窥视的私密包厢。
“真难想象你们看上去这么年轻，处理发布会这种事情做得这么周到，今天真是谢谢你们，这杯酒就当我敬你们的。”郁枫染利索地给自己倒了一杯陈年干红，满得都快溢出来了，她手一扬，接着就要一口喝下，没想到边上坐着的新经纪人直接伸手拿过了酒杯，放置在另一边。
“郁小姐，酒是用来品的，不是这么喝的，你是个演员，应当对自己有所要求，首先就是不能酗酒。”黎川皱眉道，很少有人这么当众反驳她，不知为何，郁枫染心中动了动。
另一边的夏甜赶紧打圆场笑道：“是啊，郁小姐，我们这里没有那种规矩，就开开心心一起吃火锅好啦，郁小姐叫起来好生疏，我叫你枫染吧，可以吗？”
郁枫染笑了笑，颔首道：“客气了，夏总，当然可以。”她又看了黎川一眼，眼神里深含了抱歉之意：“对不起啊，黎川，我都是在煜星传媒陪人喝酒喝惯了，今后绝对滴酒不沾。”
黎川没有接下她的眼神，垂下了眼眸，淡淡地说了句：“嗯。”
眼看饭桌上的气氛变得越来越冷，夏甜在桌下踢了顾深一脚，示意他这个“技术总监”也说两句话，顾深莫名地看着她，过了足足三秒才反应过来。他佯装咳嗽了一下，在脑海中搜肠刮肚地寻找能和郁枫染搭上话的有趣话题，终于被他想到一个：“咳咳…郁小姐有没有听说最近邵冠的总裁拉了全叶都的消化科医生问诊的新闻？”
说起来，这还是他们的手笔呢，想起那一天紧张刺激的行动，顾深这颗心又不安分地躁动了起来。
夏甜脸色大变，狠狠地踩了一下顾深的脚，低吼道：“你白痴啊你，不会说话就闭嘴吧，提什么不好偏偏提这个。”
说话声音虽低，郁枫染还是听得一清二楚，她用手拨弄了一下耳边的头发，笑得一脸云淡风轻：“你们是在我前经纪人那里听说了什么吗？没错，邵总确实约过我，不过他最后放了我鸽子，想来他当天就是生病了吧。”
她的脸上看不出一丝惋惜的表情，只有解脱之意，认真地说道：“我们今天就把话说开了吧，为了演戏，我曾经做过很多傻事，也不止一次被记者们拍到不雅的照片，得罪过不少人，甚至差一点，我就出卖了自己的身体。我很庆幸，最后我和邵总什么都没发生。但你们必须知道，我除了这么一具还算貌美的躯壳外，什么也没有，我除了演戏以外，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在圈内，比我红的人多得去了，我不知道为什么你们帮这样一个…一无是处的我向煜星付了那么一大笔违约金，我甚至觉得你们是不是哪个老板安排过来的皮包公司，签了我之后就把我关在房间里拍成人电影来报复我，如果不是这样的话，为什么你们公司只有我一个艺人呢…”
她低下了头，悄无声息地落下一滴泪，滴在华贵的晚礼服上。
她的话还未说完，夏甜忍不住插话道：“我们当然不是什么皮包公司…”
我们…是为了你才来到这个世界上的啊。她心里这么说道。
郁枫染抽了抽鼻子，抬起头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现在的她卸了浓妆，多了几分这个年纪的女孩子的纯真可爱，说话的声音里还带着厚厚的鼻音：“今天开完发布会，我就知道你们不是了。我还不至于好人和坏人都分不出来吧，那也太丢人了。”
黎川倒了一杯橙汁，推到郁枫染的面前，言简意赅地说道：“我们签了你，那是因为你足够优秀，你不是什么一无是处的人，你想演戏的心，你的工作态度，比任何人都要敬业珍贵。我们相信你。”
郁枫染有些怔住了，这个话，似乎在哪里听到过的样子。
啊，是她的第一个导演，他曾经对她说过类似的话，当时她的哭戏频频NG，片场休息的时候，听见年轻的小助理在背地里骂她“农村来的村姑，只会拖累大家”。她当时还没长开，脸蛋被风吹日晒成了枯萎的苹果，那个中年男人却摸了摸她的头。
“我相信你的心，你一定能演好这场戏，再来一次试试吧。”
“不要怕。”
郁枫染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掩面大哭了起来，什么表情管理，什么艺人的姿态都统统滚蛋吧。她只想好好地做一回自己。
这些年来，她好害怕，好害怕，每一个白天对她来说都像是深不可测的黑夜，每一张脸都让她想起村口河流的漩涡，他们想吞了她。
黎川挠了挠头，向夏甜发出求救的眼神，夏甜耸了耸肩。
他不擅长安慰人，只得把手放在她的头顶，轻轻地拍了拍：“不要怕，现在开始，你有我们了。”
你不会再孤独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