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我先带你出去吧？”
雪雨洛望向暗寂，眼神带有询问之意，虽然她觉得绯露娜雅特意将暗寂带进来肯定别有深意，但是既然与自己碰见了，自己就有必要尽自己所能帮助暗寂出去。
更何况，自己刚才闹出的乌龙也一定让暗寂很是头疼，若是不帮他做些什么，恐怕自己只会一直这样内疚下去。
暗寂闻听此话，微微地思索了一下，没有马上回答，他的视线向着四周的书架扫去。
忽然，像是想起什么一般，暗寂朝雪雨洛问道：
“对了，方才我晕倒之前，好像从那些书架上拿出来过一本书，似乎是关于魔网的理论描述的，你有看到过那本书吗？”
雪雨洛歪着头思索了一下，这才像是想起什么一般，“啊”地叫了一声，快步走到一侧书架前，踮起脚，伸手将其上一本书抽出，将其递给了暗寂。
“你借的是这本书吧，《魔网构造浅析》，我看当时这本书掉在你身边，还以为是我不小心弄掉的，就把它重新放回去了。”
暗寂接过这本书，往其上看了看，有些奇怪地问道：
“不对啊……我记得当时我拿的那本书封皮好像要更老旧一些来着……”
雪雨洛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其实，这是我帮你换的啦……你之前拿的那本是四十三年前的第二十一版，那本上面的许多理论已经有所修改，现在我给你的这本书上面才是最新的理论数据。”
说到这里，少女竟难得地板起脸，一本正经地向着暗寂说教道：
“既然是要学习，当然是要学最新理论的，不然很多东西都是错误的或者过时的，那不就没有任何意义了嘛！？”
暗寂感到十分意外，想不到雪雨洛竟然能有这样的看法，让自己不禁对她也产生了几分赞赏。
少女一面对这些学术理论，似乎就像是换了个人一般，整个人变得亢奋无比，俏脸布满了红潮。
至于她一开始说着要带暗寂离开的话语，似乎已经被她忘得一干二净了，此刻她脑海里只有对于这些理论知识的热忱。
就见她双眼盯着暗寂，十分认真地说道：
“你应该知道，魔网，是这个世界上最神奇的事物之一，传说，那是魔法女神米斯特拉陨落后，其神心不灭，再借由神格之力演化而成的。”
说话间，她的表情充满了一种狂热的向往，一种想要探寻其中真相的向往，她声音有些激动得颤抖道：
“这么多年来，无数的人想要去研究魔网的奥秘，他们虽然有着各种各样不同的目的，但是不得不说，对于魔网的研究也随之变得越来越深入，越来越多的理论研究也随之提出。”
“因此，这些数据也是在不停地更新变化的，如果你借了旧版书，那才是白搭，一点用处都没有。”
雪雨洛看着暗寂，眼神中一副“看看我多好人，快来夸夸我”的自得神色。
但随即，她的神情就变得有些黯然，暗寂有些疑惑，只见雪雨洛继续开口说道：
“但可惜的是，人力终究是有其极限的，近三十年来，对魔网的研究陷入了一种真正意义上的瓶颈。”
雪雨洛眼中闪过一抹由衷的失落，那是一种明明近在眼前却不可得的深深无力感，她叹了一口气，缓缓说道：
“人们借由魔网的信息创造出‘法术’，其实无非就是一种激活魔网的方式罢了，将得到的魔网信息进行编排整合，形成不同的‘钥匙’，去对应解锁释放不同的法术，达到不同的效果。”
“因此，想要施展出对应的法术，就要对相应的法术信息进行记忆，然后再通过‘咏唱’的形式，完成对魔网不同程度以及不同形式的解锁，释放出魔网的能力，这就是‘魔法’的本质。”
暗寂听到这里，真的被深深地震撼到了，以往，他从来未曾想过这些问题，就像大多是人一样，认为施展魔法必定需要咏唱只是一种最为平常不过的常识罢了，并没有去在意为什么需要这样。
但是今天，他听到了雪雨洛这番可以说是直达本质的理论，将他对魔法的认识带到了另一种全新的高度之上。
他甚至有种感觉，自己以前看待和使用魔法，就像是一个小孩在摆弄玩具，虽然懂得玩法，玩得尽兴，却并不懂玩具的构造，不懂它制造的原理。
然而雪雨洛对于自己方才那些有些惊世骇俗的言论却并没有太过在意，只听得她继续道：
“但是，魔网中所蕴含的信息量实在是太过于庞大了，至今为止的所有解析数据，可能也仅仅占到了魔网信息量的百分之十也不到，剩下的信息，却是无论如何也难以解析的。”
暗寂闻言，有些意外，他不解地问道：
“为什么？明明之前的解析都能够平稳地推进，若是按照这种进度下去，不就能一直顺利地完成了吗？”
雪雨洛苦笑一声，正准备回答时，突然，她“呀”地叫了一声，似乎是终于想起自己刚才答应要带暗寂出去的事，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尴尬地望向暗寂，有些不好意思地向着暗寂道：
“那个，要不我们一边走一边说吧……这也并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够说完的事情。”
暗寂有些无语地看着这个神经有些大条的少女，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没有什么问题。
看到暗寂同意后，她便急匆匆抬脚向着一侧走道行去，暗寂连忙跟上她的步伐，走到她身旁，暗寂这才发觉，其实雪雨洛的身高比自己还要矮，也就是说她很有可能比自己的年龄还要小。
暗寂对此感到有些吃惊，联想到雪雨洛说自己还是这座图书馆的管理者，那么雪雨洛就绝对不止是个只有十三四岁外表的平凡少女那么简单，她一定还有着不同寻常之处。
只听得雪雨洛的声音从身侧传来：
“呐，呐，暗寂，你知道红典级法术为什么这么难以施展吗？”
暗寂闻言，很是仔细地思考了片刻，然后他有些不确定地回答道：
“以前，我听一个人提起过，红典级法术，本就不应该是‘人’所能施展出来的，那种程度的力量，已经无限接近于神力了。”
“然后，照你刚才的说法，我想，该不会是一个人根本就没有能力去承受红典级法术施展所需要的解析量吧……”
雪雨洛的脚步停顿了一下，似乎对于暗寂的这番话有所触动，片刻之后，她才继续向前行去。
“你说得对，这，就是我们这些生命所不得不屈服的……”
“——‘认知极限’，以及，‘记忆极限’。”
她的声音变得有些苦涩，暗寂也沉默了，他似乎是明白了些什么，但此刻他不能说，也不敢说，生怕一说这个事实，将它摆到明面上来，身旁的少女就会承受不住。
但是，雪雨洛却是令暗寂感到意外地自己缓缓说了出那个残酷的事实：
“这也就意味着我们，人类，异族，所有正常的、没有超脱常识认知的生命体，永远不可能窥视得到魔网的全貌，也永远不可能亲自施展出红典级法术，还有……原象级法术。”
“因为，我们存在着生理上的这两大极限，‘认知极限’束缚了我们的分析能力，使我们无法单凭自己去理解红典级法术那种庞大的信息原理，而是要借助外部力量去分析。”
“‘记忆极限’使我们根本无法容纳数目远超我们极限的海量数据信息，一旦强行去记忆，那么下场也就只有一个，那就是，被人的生理本能自动清空所有的记忆，然后那人也就彻底什么都不剩了。”
她看向暗寂，语声暗淡地道：
“我想你知道的，在施展法术，进行咏唱的过程中，是不允许中断的，一旦中断，就是法术的终止，所以，红典级……还有那恍若梦幻一般的原象级法术，都不是我们能够触碰的领域。”
“这也是，我们几乎不可能再去深入解析魔网内部构造的原因，因为，这里面的信息，已经超过了‘认知极限’了，即便真的翻译出来信息，我们也没有能力理解。”
“那些信息对我们来说，已经是关于魔网的永久谜团了，是一辈子也不能去了解的谜团了！”
“那种明明一切就在眼前却又不能触摸的感觉，真的……很难受…很难受…”
她转过头，双眼直视着暗寂，一字一顿地道：
“所以，你，明白了吗？”
这一刻，暗寂真的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他从未有如同现在这般的无力感，那种“我本就只能如此”的深深疲倦充斥了心间，久久不能散去。
沉默持续了许久，他才迎着雪雨洛的视线，问出来一个他刚才才察觉到的问题：
“那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荆棘园外围的这个红典级法术又是怎么出现的？总不会是凭空生成的吧。”
雪雨洛闻言苦笑一声道：
“我也说了，这种极限，是对于正常生物而言的，但这个世界上从来也不止只有普通人，我想你应该也是听闻过那件事的，你觉得能够施展出这种法术的人会是普通人吗？”
“而且这个历史上，那样的人，从来都是双手都能数的过来的数目，他们，仅仅只是一个异数罢了。”
紧接着，她又缓缓地补充了一句话，直听得暗寂心头一阵苦涩：
“而我们，只是再平凡不过的普通人罢了。”
似乎是不想再讨论这个话题，雪雨洛重新迈开步伐，向着一个方向而去，暗寂跟在其身侧，两人无言地穿过一条条走道，谁也不知道，两人此刻心情是如何的复杂。
走道上安静无比，看不见一丝人影，只有陈列在书架上的无尽书籍。
终于，当两人拐过一个转角后，雪雨洛终于是停了下来，一路上，暗寂都在想着关于魔网的事情，并没有太过在意周围的变化，如今察觉到雪雨洛停下脚步，他也跟着停下，这才发现景致已经不同了。
两人不知何时来到了一处极为宽广的空间，甚至比方才那些藏书区域还有大上两三倍左右。
这里，方才遍布视野的书架与书籍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处宛如皇家后花园一样精致美丽的园景。
放眼望去，园中一片绿意，鲜花点缀其间，阳光透过玻璃质的天花板洒落而下，中心喷泉水花激荡，将阳光卷起，送入到不远处的凉亭石阶上，使大理石台阶显得更加地洁白神圣。
暗寂被这幅犹如天堂之景的画面深深地吸引，眼神有些陶醉，一旁的雪雨洛看见暗寂这种神情，有些想要忍不住偷笑，但又觉得不太礼貌，只好赶紧开口解释好转移注意力：
“这里就是整个图书馆的中心，从这里，可以很方便地去往各个区域，当然，也包括图书馆的外围出口。”
她的手指向园中喷泉正对着的那个通道口，意思是那里就是通往图书馆外围居住区的途径了，暗寂点了点头，就要向着那处通道行去。
但是突然间，一声低喃似乎自遥远无尽处传来，突兀地在他耳畔回响：
“小……寂……”
暗寂的瞳孔猛地一震收缩，身形停住，迅速转头，眼神死死地望向那处花园，呼吸变得粗重起来，他的双目，已经隐隐地透发出一种异样的红光。
离他不远处的雪雨洛见状下了一大跳，看着暗寂那明显有些不正常的状态，忍不住低声地询问道：
“暗，暗寂，你。你怎么了？”
暗寂闻言，转头紧紧地盯着雪雨洛，雪雨洛看着暗寂那渐渐转向血红色的双目，心头不由一颤，脊背都有些冒凉气。
幸好，暗寂很快转过头去，闭上双眼，让那种强烈的莫名情绪逐渐从心中消退。
良久，当他再次睁开双眼，情绪已经完全恢复了正常，但他的双目中却透出一种深深的茫然之色。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在那声音响起后就会产生如此激烈的反应，同样的，他也没有找到那声因究竟来自何处，那声喃喃就像是凭空自他心头产生的一般，没有一点痕迹留下。
暗寂缓缓吐出一口气，有些歉意地望向雪雨洛，开口道：
“抱歉，我刚才，出了点意外……已经没事了，那我们……现在出去？”
雪雨洛离着暗寂远远的，美目在暗寂身上来回扫视几圈，又盯着暗寂的双眼看了老半天，直至确认暗寂似乎真的恢复正常后，这才慢慢走过来。
她依旧是有些戒惧地望着暗寂，支支吾吾地回答道：
“嗯……嗯……我们出去吧，出去！”
说着自己就快步上前，像是躲避什么一般飞速地踏入了那条通道。
暗寂苦笑一声，最后回头望了一眼这片花园，转身也向着走道行去，两人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通道尽头处。
这片花园再次变成了空无一人的状态，是那样的祥和与静谧。
只是在从未曾有人留意过的凉亭一角，一片黑蔷薇花丛无声地生长扎根，与那洁白的大理石地面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更没有人知道，这片花丛，在方才，才悄然绽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