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娲纪年,两百五十万两千零二十年一月四日,星期六
师姐失踪的第33天,景以柔他们终于做好了召唤万妖奉典的所有准备。
上午九点钟,他们踩着外壳已经变硬的积雪,轻车熟路地爬上后山,来到了圣坛门口,三个人相互看了两眼,明墨白便义无反顾地推开了圣坛的木门。
院子里,无人打扫的雪堆积的足有枕头那么高,被积雪压的不得不匍匐在地的枯草像是潜藏在雪下的一只只怪物,在这荒废的屋檐下,在这古旧的院落里,屏息蛰伏。圣坛正中央的石碑,清冷的像是竖立在埋葬着岁月的坟墓前一样,又像是一位看淡世间冷暖,看穿阴阳分隔的老者,冷眼旁观地立在那里,镇守着这早已荒芜的圣坛。
踩着那条他们自己用脚印开辟出来的雪地小路,他们热血沸腾地走向了冰冷的石碑。
今天,就在今天!他们一定要把师姐救回来!
在打开跃轮前,三个人站定,表情凛然的像是三个冲锋陷阵的死士。
好像从来没有如此严肃认真过的云尚飞伸出右手,提议说:“我们加个油吧!为了师姐!”
景以柔利落而坚定地把右手叠上去,说:“为了师姐!”
明墨白也将右手叠上去,说:“为了师姐!我们一定要回到过去!”
景以柔轻轻地抖了一下手,她咬着下唇,告诉自己要稳住。
明墨白似乎感觉到了景以柔的紧张,他的右手轻轻地握了一下她的手,说:“走吧!”
于是,他们表情凝重地又一次打开了跃轮,进入了祭坛。
祭坛的世界像是一幅挂在墙上的古老水墨画,又像是被定格在这个满月里的一张黑白图片,放眼望去,满是让人心里沉重的黑,圆形祭坛是黑的,祭坛四周的深渊是黑的,圣柱是黑的,光秃秃的群山是黑的,这些黑让那轮悬在半空中的圆月,看起来不光大的不自然,而且白的有些让人觉得瘆得慌。
虽然这个世界是永恒的夜,却也并不是伸手不见五指,那惨白的月色像是倒进了淡墨里的奶油,好像搅拌的并不均匀,所以看起来夜色斑驳,这里一丝,那里一堆,到处浮动着让人心情压抑的惨白。
他们三个早已没有了第一次进入这里时恐惧感,就连石头路两侧不远处黑漆漆的深渊也不再让他们感到害怕,或者说是紧张掩盖了那份害怕,他们沉默地沿着深渊中间宽阔而粗糙的石头路,深一脚浅一脚地朝不远处的祭坛走来,在这个没有任何声音的世界里,他们的脚步声听起来格外的刺耳,景以柔觉得每一步都像是踏在她的心脏上。
景以柔还记得第一次进入这里时,看着眼前这个如同坟墓的阴森地方,她吓得差点哭出来,云尚飞也抓着景以柔的胳膊,直哆嗦,他说,游乐场里的鬼屋都没有这里恐怖,可是明墨白却说,他已经来过几次了,这里没有任何活物,是天底下最安全的地方。
景以柔不知道为什么明墨白会说这里是天底下最安全的地方,她觉得天下最安全的地方应该是和师姐在一起,和师姐……师姐……为了师姐!为了师姐!她攥紧了拳头,挺直了腰杆,加快了脚步,却差点踩着明墨白的右脚后跟。
圆形的祭坛越来越近了,上面等距分布着的那五根圣柱,让景以柔想到了孙悟空没能跳出的如来佛的手掌心,他们三个真的能跳出来吗?没人能说得准,就算他们已经可以唤醒所有的圣柱,可是谁也没有把握能通过万妖奉典的最后测试,那个所谓的战胜自己心魔的测试该是最难的一关吧?听明墨白说,这也是妖界历任五大长老不愿意召唤万妖奉典的最主要原因,毕竟战胜心魔这种事既不好玩,也不简单。
景以柔像以前一样走到祭坛中央坐好,云尚飞和明墨白也坐下,三个人呈三角形。因为这样有利于他们施展五行驭术,这是他们练习了许多次之后找到的最佳位置。
一脸严肃的云尚飞把双手放在明墨白的肩膀上,嘴里念念有词。
景以柔忍不住地激动起来,想起他们为了唤醒圣柱,几乎把除了上课以外的所有时间都拿来练习了,可是因为基础太差,一开始就极其不顺利,虽然景以柔已经把咒语和结印熟练到了无可挑剔的地步,可是仍然只能感觉到身体热乎乎的,却没法把这股力量引导出来,云尚飞也好不到哪里去,没有景以柔和云尚飞的助力,明墨白也只能干着急,为此,他们郁闷了好久,直到那一天,在食堂,云尚飞因为被禁止吃甜食,所以只能虔诚地看着明墨白饭盒里的蜜饯,直流哈喇子,对面的已经吃完饭的景以柔正手指翻飞的在练习五行驭术,云尚飞偷偷地把筷子伸到了明墨白的饭盒里,他张着大嘴,眼看着刚刚夹起的那块圆滚滚的流着糖稀的蜜饯,被明墨白一巴掌给拍掉了,云尚飞丢下筷子,架起胳膊,嘟着嘴,表示“我们友尽了”,明墨白则完全不为所动,慢悠悠地夹起一块蜜饯放到了嘴里,还夸张地砸吧砸吧嘴,云尚飞一脸的“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双手揪住了自己头顶的卷发,恨不得揪秃了脑袋。
明墨白问:“你很生气吗?”
见云尚飞不搭理他,明墨白继续往云尚飞心头燃起的熊熊烈火里填起了柴火,他说:“我敢打一斤蜜饯的赌,你的五行驭术永远都不会灵的,就像你不能戒掉甜食一样。”
云尚飞猛地抬头,瞅着明墨白,两个眼珠子差点冒出火星子,他也不说话,气鼓鼓地就开始念咒结印,直到他的右手手掌发狠地往外一推,一股隐约可见的浅蓝色纯灵力,居然从他手掌像一小股水柱一样奔涌而出,猝不及防地把对面的景以柔撞到了地上,景以柔揉着被椅背硌疼了的腰,从地上爬起来,顾不得喊疼,就满脸惊喜地朝云尚飞竖起了大拇指,云尚飞倒是比所有人都惊讶的样子,一副“怎么了?我刚才干了什么?”的表情,瞪着自己的手指像是看着神笔马良手中的毛笔,再看看景以柔和明墨白,刚想用手挠挠头,可是他似乎害怕亵渎了刚刚为他立下汗马功劳的右手,于是放弃了,只是擎着个右手,像是举着一面旗帜,看看明墨白,再看看景以柔,一个劲嘿嘿地傻笑。
明墨白把蜜饯推到云尚飞面前,没想到云尚飞却拒绝了,他说:“我可不敢吃!我还要救师姐呢!”
景以柔每每想起这一段,都觉得很振奋,如今,云尚飞已经能用驭水术克制明墨白体内的火灵了,只见他打破了明墨白妖灵的五行链条,明墨白伸出手掌,一道黄色的光柱直直地射向金系圣柱,没出任何意外,金系圣柱像是通了电的霓虹灯,刹那间照亮了整个祭坛。
紧接着云尚飞唤醒了水系圣柱,景以柔又唤醒了火系圣柱,然后云尚飞又用水术克制了景以柔体内的火灵,让景以柔唤醒了土系圣柱。最后,也就是最关键的一步,景以柔要用火术克制明墨白体内的金灵,开始之前,被黑色的棉袍包裹的像个粽子的明墨白不动声色地对景以柔点了点头,这让她更紧张了,以至于手都微微颤抖了起来,不一会儿,当木系圣柱亮了起来时,她终于松了一口气,因为她知道明墨白成功了!
祭坛上,所有的圣柱都被点亮了,五彩的光遥遥相望,交相辉映,像是一场盛大的舞会,而他们三个却像是断了线的提线木偶一样,坐在舞台中央,眉头紧锁,就连平日里没有半分安静意思的云尚飞也没有了活力,没有人知道结束后,迎接他们的将会是什么。
圣柱的五彩光像是浮动在四周的帷幔,裹住了祭坛,这种压迫感让景以柔觉得头晕目眩,呼吸也变得有些困难,这还是景以柔第一次看见祭坛上的五根圣柱全都亮了起来,虽然他们早在三天前就能够做到了,可是明墨白说,要等。
景以柔闭上了眼睛,就像是睡着了一般,云尚飞和明墨白也垂下了头,再也不动了,他们像是突然迷失在了一个无法醒来的梦境里。
周围寂静的可怕,亮的有些刺眼的祭坛像是深夜里唯一亮着的手电筒,穿透黑暗,惊扰了所有醒着的东西,也成了唯一的目标,就连半空中,那轮满月也像极了一只不怀好意的眸子。
没有人注意到,远远地,一个黑色身影,正悄悄地朝着祭坛走过来。
祭坛上空那轮满月像是特意用自己的光亮给那张看起来越来越清晰的脸打上了高光,夏之洲有些苍白的脸像是暗房里被冲洗的黑白照片一样,在朦胧中慢慢显现出来,在这苍凉的夜色里,看起来那么的不真实,可是却千真万确,无可辩驳。
是的,身穿黑色袍子正步履匆匆地朝祭坛走来的那个人就是夏之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