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静！”
袁绍同样与众将士站在一起，看局面似乎有失控的意思，连忙出言喝道。
“将军所做的决定，都是有他自己的打算，你们只需要听从，没有抗议的余地！”
休息一天的马腾此刻精神抖擞，他没有想到自己只是睡了一觉情势就危急到了这种程度，离开城头之前还是占尽优势，醒来之后却损失惨重，以至于到了弃守的地步。
虽然马腾也不能理解项明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决定，但身为典型的军人，他不由自主的选择听从主将的安排，甚至转过身来维持秩序。
众将士安静起来，但都是愤愤不平的模样，内心依旧是极为不满。
他们迅速推举出一名老兵，代表他们发表意见。
“将军，数日前，是您登高而呼，号令我等死守阳关，这几天来，兄弟们无不听从您的安排，绝对是用性命守住的这座雄关，如今说弃就弃，弟兄们心中自然会发堵。”
项明面色一红，他识得发言的士兵，乃是军中的一名百夫长，作战勇武异常，从来都冲在最前端，几日下来，身上多了无数伤口，仍然屹立不倒，疯狂战斗。葬身在他刀下的匈奴，不下五十人，汉军将士都非常信服此人，才派出他来同项明对话。
数日前项明在战前讲演，确实承诺过他们宁可战死绝不后退的话，但此一时彼一时，他又不是宁折不弯的霸王，自然要根据具体情况随机应变。
但被人如此指出，他也有些颜面无光。
这名百夫长还有些愤愤，未等项明回答，他又道：
“并不是说我等质疑将军的决定，也不是指责将军出尔反尔，只不过心中实在过不去这道坎。这城，是无数弟兄的尸体换来的，他们用死亡阻挡了匈奴前进的步伐，而我们却要主动打开城门，放匈奴进来，这一点，我们不甘心！”
“倘若将军要走，我等绝不挽留，但我们坚决不走，定要同匈奴鏖战，战死方休！”
他抄起手中长枪，拖着疲惫的身躯，缓缓向人群之外走去，看样子，是想登上城头。
不少士兵也呼啦啦站起，虽然项明在这几天获得了麾下将士的足够尊重，但在这些人眼中，自从项明说出撤军二字之后，他便再没有资格被他们尊重。
他们都握紧了手中的刀枪，准备跟随这位百夫长一起留守阳关。
“回来。”
项明的声音仿佛从幽冥之中传出，冰冷而低沉。
众人身形一顿，思考一下，见为首的百夫长并不回头，也便不再犹豫。
“某说回来！”
项明终于发怒，抽出一根陨铁掷矛掷在百夫长的脚下，阻止了对方的步伐。
“你们以为你们这是不辜负战友的牺牲？你们以为在此坚守乃是责任，某告诉你们，那叫做懦弱。”
“你们此刻的生命，是用同袍的性命换来的，是从匈奴手中夺来的，更是从一开始便属于大汉的，你们根本就没有权利决定自己的生死！”
一直以来，项明自认对麾下士兵是和善的，他的狂暴只针对敌人，可麾下士兵如此不识大体，他虽然理解，却也要装作一副震怒的样子，否则，接下来的话便无法出口。
他一双眼睛紧盯着那名百夫长，看得对方浑身发凉，横着脖子犟道：
“一旦匈奴破关，摆在他们面前的便是凉州数百里的土地，数十万百姓将遭受生命威胁，我等留在这里，只是为了能够拖延匈奴，给百姓留下撤退的时间！”
“强词夺理！就凭你们？”
项明冷哼一声，继续道：
“你们剩下的这点，对于匈奴攻破阳关根本起不到多大的阻碍，还不够对方一口吞食，与其毫无意义地丧生，倒不如保留力量同他们周旋。
“你们只看到眼前，但倘若你们全部战死阳关，匈奴的南下将毫无障碍，大汉千里沃土，千万百姓，尽在他们的铁蹄之下，到了那时，才是真正的灾难。”
“只有你们活下来，才能够最大限度地拖延他们的进军。”
项明继续道，语气却越来越平和，渐渐由斥责转为了抚慰。
一开始，众人根本听不进去项明的任何规劝，只能以惊雷之语震慑他们，再缓缓图之，才是在这种情况下最好的方式。
“可是……”
这名百夫长似乎有些意动，还是没能下定决心，在原地思考了起来。
“某奉天子之命前来驰援凉州前线，以八千援军硬撼匈奴十万铁骑无异于以卵击石，天子交给某的任务便是尽可能阻碍匈奴的前进，这一点，我们已经做到。”
项明对刘宏的任务稍作隐瞒，但他的说辞无疑引起了众人的认同，天子都认为此战不可能会真正胜利，只要能够拖住匈奴的步伐便是胜利，在拖延对方这一事上，他们自认做得不错。
越来越多的人回到原位，此刻站起身来的只剩百余人，他们实在说服不了自己。
“你们如果还是认为他们死得不值，那对他们也是一种赤裸裸的羞辱。”
项明也知道这是说服他们最后机会，继续说道：
“不要认为同袍们都是白白牺牲，我们损失近万，而匈奴又何尝轻松，敌军的伤亡，是我们的三倍以上，因此，某并不认为他们的牺牲是毫无意义的。”
“你们已经做到了最好，但还不够，接下来还有无数硬仗要打，某希望你们能够打起精神，活下来。”
“倘若你们心中还有一丝莫名的罪恶感，那某向你们最后承诺，只要某一口气尚存，绝对不会让一名匈奴踏上汉阳郡的土地。”
“这，便是某的底线。”
项明毫无保留将自己的底线说出，反倒让众将士都安静了下来，思考片刻之后，全部回到了原位，那名百夫长也是如此。
冷静下来思考，项明所言并没有错，他们不是爱耍脾气的孩童，将军所言有理，自然要服从命令。
“你们有一个时辰的休整时间，抓紧时间用餐休息，一个时辰后，便连夜动身。”
项明也不想在这么极端的天气下行军，可若是等雪势停歇，他们就是想走也走不掉，只能硬着头皮冒雪行军。
他转身踏上城头，处身风雪之中，遥望着匈奴营地的方向，虽然入眼一片漆黑。
良久，才发出一声叹息，随即便是低沉的感叹：
“古道彷徨，青灯寒帐，雪抹故色亡，孤城叠嶂，艰年卫国昌。
狼烟烽起，胡戎遍地，心离人不弃，鸿雁留迹，飞入春光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