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宏竟主动向自己表达歉意！
这是项明完全想不到的事情，在这个皇权至高无上的时代，天子所言所行皆为正理，怎么可能主动认错？
即便在客观上做错了，也不可能承认，因为，这是原则问题。
当然，为了大局，当初刘宏确实是发过一封罪己诏，但那是己罪己，说白了只是自评自省而已，字里行间也没有表达对天下人的歉意。
而此刻，刘宏竟然向自己承认错误！
这何等震撼，就算是项明，也完全反应不及，一时间愣在当场。
但这份呆滞只是片刻，也多亏了他的视角宽阔，瞥到了刘宏身后，段珪严肃到有些狰狞的表情。
霎那间，他如遭雷劈，刘宏怎可能会转变性子，向他认错，这，分明就是又一次试探！
“陛下厚爱，臣惭愧，然正如臣此前所言，雷霆雨露俱是君恩，臣并非不懂进退之人，陛下此番也是防止明过盛易衰，臣皆理解，陛下何错之有？”
项明从地上窜起，拜倒在地，叩首有声，口中高呼。
而在内心之中，他一边骂着自己大意，一边庆幸自己行动及时。
今日发生的事情太多，需要思考的也太过复杂，就算是他，此刻脑中都有些迟钝，竟然没有反应过来这是天子的试探。
伴君如伴虎，常人便是如此，更何况是他！
而庆幸的，便是自己顺势将厚礼送予十常侍，看样子对方非常满意，才在这是时候提醒自己一下。
这个提醒，就比起当初赵忠那个不明不白的眼神要重要许多，至少，这次送上的厚礼并没有白费。
对于项明的反应，刘宏很是满意。常人听到天子认错，第一反应也应该是震惊不已，而项明算是反应很快，才能及时摆正自己的姿态。
倘若项明没有犹豫直接跪倒，他反倒要怀疑对方是否有所准备，项明这个愣神，不知不觉中打消了他的诸多怀疑。
“项卿起来吧。”
他微笑出声。
“诺。”
项明闻言站起身来，他此刻已经有些习惯于跪拜此时的天子了，表面上并没有其他的感觉。
这也是成大事者的必备素质，倘若连膝盖都曲不下去，何谈争霸天下！
但他心中，也是极为不舒服的，好在，他已经将刘宏看成一个将死之人，心中想的是提前祭拜，倒也没有负面的情绪。
待得重新落座，刘宏开口问道：
“知道朕为何拖延对你的封赏吗？”
项明摇摇头，此前他以为自己心如明镜，但这个原因现在看来并不完全，同时也不能出口，索性摇头以对。
“其实，你心中所想的缘由也有，却并不是主要原因。”
刘宏的话语之中又带着几分不明不白的意思，项明刚想起身，却被刘宏阻止。
“朕此刻还不需要你来表忠心，静静听着便是。”
项明点点头，等待着刘宏接下来的话。
“朕知道，你此前为天下百姓提出传世国策，又被朕命令提枪纵马，守卫凉州。结果大胜之后却被朕挑剔责问，内心不快也是人之常情，朕不怪罪。”
“只是，朕这么做也有自己的苦衷。”
刘宏摇摇头，转头示意段珪斟上美酒，一饮而尽以后又道：
“自从黄巾之乱以来，大汉乱象不断，朕倾尽能尽之力，也只能暂时稳下局面，此番却又被四方异族所趁虚而入，可以说危险至极。”
“前方吃紧的消息传来的时候，朕其实曾经想过此战若败还当如何，迁都，割地，乃至是和亲，朕全部都想过。”
“而项卿的出现，改变了这一切，朕还记得你当初提出招安宋江的策论，当初朕以为不可，现在看来确实一条妙计，暂时稳定下了各地局面。”
“而项卿你，又力挽狂澜，如大汉之盾一般死守凉州，确实未让匈奴大军入侵汉阳等郡，完美完成了朕交给你的任务。”
“按理来说，封你什么都不为过。”
刘宏又顿了顿，一口饮尽樽中美酒。
“但是，四方还在交战，虽情势大好，却也没有完全得胜，朕倘若大肆封赏你，其他将军会怎么想？是否也会在战胜之后要求封赏？”
“自从黄巾之乱以来，这些人的军功就达到了一个顶峰，几乎封无可封，倘若这次封了，那下次呢？再下次呢？”
“大汉武官职位就那么多，太尉发愁，朕亦难做。”
“因此，朕斟酌之下，才决定暂时拖延对你的封赏，虽有些委屈项卿，但实在是不得已之举。”
说罢，刘宏示意段珪为项明斟满一杯，亲自将酒樽推到项明面前。
“谢陛下赐酒。”
项明一饮而尽，表面上被刘宏所感动，心中却极为清明。
刘宏此番看似推心置腹，实际上将自己放在了一个进退不得的地步，同时，这也未尝不是对方的试探。
自己的功劳不好抹除，但倘若自己主动让步呢？那样，刘宏大概只能“惋惜”地稍加赏赐了吧……
想到这里，项明沉吟着开口：
“众将军同臣一样，为大汉殚精竭虑，明所做的一切，和他们也没有什么不同。”
“陛下之难，臣不敢设身处地思考，但想来确实如此，朝堂丰盈，众将士封无可封，臣亦明白。”
“然臣有一法，可解陛下之愁。”
项明话锋一转，将主动权握在了自己手中。
再听刘宏这样说下去，他此前所做就都成了徒劳，倒不如再提出一条建议，反正这也仅仅是他的一个想法，至于刘宏采不采纳，与他何干。
“哦？项卿快些讲来，如何解决这个问题？”
刘宏也没有意识到项明占据主动，甚至他根本不在意，此番召见项明的目的，一是试探，二是微微压迫对方，都已经完成，倘若能听到解决的办法，就是意外之喜。
“凡武将者，一身所学，除保卫大汉之外，所图者无所谓名利耳。”
“利也，陛下不愁，臣亦不细说，只是这个名，还有可以斟酌的空间。”
项明微微一笑，道出了心中所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