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辩却没有理会姚曹二人的辩解，此刻他心中同样在思考董卓的动机，但越是分析，越是困惑。
于是，他将疑问的目光投向姚广孝，期待对方可以给出一个令他满意的答复。
“至于这董卓所求何事……臣亦不知。”
姚广孝一顿，卖了一个关子。
他知道天子当前心中满是疑惑，尽管会为对方解惑，但需要稍稍用些手段，以改变天子的态度。
否则，就凭天子那一副杀气腾腾的眼神，他在内心深处都不愿与之为伍。
刘辩的眼神当即就变得更加不善，姚广孝挑起他心中疑惑之后，却又直言不知，虽然挑不出什么毛病，但他总归是有一种被戏耍的感觉。
“不过，臣可以为陛下稍作推测。”
察觉到对方眼神的转变，姚广孝连忙接道。
“讲。”
刘辩丝毫没有意识到这是对方的话术，还道是自己太过急躁，于是略微放平了心态，轻声道。
“无论董卓做出什么举动，有什么打算，他的出发点都将是基于其自身利益，臣便由此入手，推断对方的目的。”
姚广孝知晓当前已经是天子所能忍受的极限，于是稍作解释后，便进入了正题。
“董卓做出这些事情，其根本的想法不会改变，那就是逼迫陛下退位。”
刘辩眼眉一挑，并没有在这件事情上多费口舌。
现在如此当面直言已经无法激起他的怒火。
“……而在这个前提下，他做出了一系列的行动，意图以大势来胁迫陛下。”
“而从结果上来看，董卓所为无疑是成功了的。”
姚广孝似乎没有看到刘辩的表情，直言不讳，用最缓和的语气说出了最冰冷的事实。
“确实如此……”
刘辩点头称善，当前雒阳城内已经流言四起，而今早朝会时百官的态度也说明了一个问题，那就是董卓绝对是有备而来。
虽自己毒杀先帝之事乃是无的放矢，但人云亦云，当流言发酵成一个不可控的程度之后，假的便成了真的。
可惜的是，当前董卓大军在城外虎视眈眈，自己根本腾不出手来处理散逸在城中的谣言，只能坐视其不断壮大，从而达到能够威胁到自己的地步。
对于此事，刘辩只觉无比心累与无奈，却又无可奈何。
董卓的计划正在按部就班地进行，而自己完全没有任何阻止的办法，无论他承认与否，事实上在心中都已经知晓，自己的胜算已经微乎其微。
若事情再这样发展下去，或许自己退位将成为不可逆的事实。
“陛下明鉴。”
姚广孝称赞一声，不动声色地给刘辩戴上一顶高帽，无论如何，能够看到自己失败面的君王都可以用一个“明”字来形容，这是毋庸置疑的。
“但就在董卓占据如此大上风的前提下，仍旧留下一线机会，虽然臣很想将其当做好事，可这很有可能是董卓的又一重算计。”
“他想要减少损失？”
刘辩眼前一亮，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不止。”
姚广孝摇头。
“非利即名，既然不止是减少损失，那便还有求取名声了。”
这时，一旁的曹操插话道。
“也就是说，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下，董卓为了名声，不会选择主动进攻雒阳城？”
曹操的话点醒了刘辩，以至于他顾不上计较对方插话之罪，而是直接道。
若董卓真的不敢主动攻城，那么留给他的时间便会大大增加！最起码，他可以分心压制城中的流言。
“不，董卓所谋求的远不止这么简单。也许，他在试图用这种方式影响陛下的决断，让陛下主动认输。”
姚广孝仍旧摇了摇头，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他也没有必要遮遮掩掩，而是有话直说。
“影响朕？让朕主动认输？凭他也配！”
听闻此言，刘辩差点拍案而起，倘若董卓的想法真的如姚广孝所言那样，便是对他彻彻底底的侮辱。
这是完全不将他放在眼中的表现。
“朕手中还有近三万大军，凭借雒阳城高墙坚，当初百万黄巾都打不进来，他董卓怎能攻破？”
“朕倒要看看，他带来多少粮草！”
刘辩怒不可遏，虽然他所言都是气话，但事实确实如他所说的那样，一旦他据城而守，确实留有一线生机。
“臣想，董卓的目的不是这个。”
曹操突然若有所思。
“那是为何？”
“恐怕，董卓是想要逼陛下主动撤出雒阳。”
曹操一语道破其中关键。
“是了，若陛下不愿同董卓鱼死网破，或许暂避锋芒是更为理智的做法，而董卓所做的，也是希望陛下生出这样的想法。”
姚广孝一拍大腿，一念同则念念俱通，当曹操点破最关键的一点时，他已经洞察到了董卓所作所为之中隐藏着的动机。
对方的算计太过巧妙，而这本身就是一个阳谋，或许，董卓一方在设局之时也希望己方能够知晓对方的目的。
原因，条件，形势全部都按照董卓一方的想法搭建妥当，而己方即使想通了前因后果，出于利弊考虑，也不得不如此行事。
“逼朕离开雒阳？董卓麾下倒是真有一个好谋士啊……”
刘辩怒道，他心中清楚单凭董卓绝对想不出如此缜密的布局，而他能够做到这一步，肯定有人在暗中指点。
而对方又将他的心理揣度得无比确切，自己确实不想冒性命之险，而董卓又将事情做得无可挽回，唯有离开雒阳之后才有重整旗鼓的可能。
而且，倘若自己能够突破董卓军的防守，对方也不会紧追不舍，因为到那时对他们最重要的就是尽快入雒阳城颉取利益。
也就是说，董卓还真就直接告诉自己，冲破重围逃离雒阳是最好的做法。
“但若真如此，朕岂不为丧家之犬！”
刘辩愠道，他知道主动离开雒阳意味着什么，尽管避开了被当面废止，却足以让董卓擅自更替新君。
不过，此时他脸上已经没有了怒色，事已至此，这或许是最好的结局。
他只是有些无法说服自己罢了。
“陛下，需知重耳先逃方成大业，勾践委身方可吞吴，子曰小不忍则乱大谋，亦是如此。”
“陛下当以大局为重，暂且避其锋芒，待来日重整旗鼓，诛杀逆贼！”
曹操察觉到了天子的犹豫，但为人臣的本分还是让他劝说道。
“也罢，朕便忍他一次！”
刘辩长叹一声。他也非固执之人，曹操给出了台阶，他便借坡下驴，做出了决断。
“谯侯可传令全军，今日全军修整，明日突围，去往……豫州！”
（本卷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