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风在望客栈的掌柜一脸愤愤不平,从里间一摔帘子走出来,一边振振有词的说:“无故与他国挑起争端,致使狼烟四起,山河满目疮痍,这不是贤君所为!”
叶荷田尴尬的看着,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那泼辣的老板娘又是回手一巴掌,往书生掌柜的头上招呼过去。掌柜缩了缩脖子,眯起眼睛等着被打,老板娘酥手刚划拉到他耳旁,却听大堂东北角落里一人朗声大笑,一面笑着一面走到柜台前,拦住她,拱手作礼道:“不知阁下以为何谓贤君?愿闻其详。”
众人看去,见是一个身材单薄的翩翩佳公子,穿一件赭石色的深衣,朴素低调,细看之下才能看出面料手工、针脚刺绣都属极为上乘。
蓝陵见来人,眉头一拧,拉着叶荷田欲回座位。叶荷田却好奇心大盛,赖着不走非要听个究竟。蓝陵没辙只好站在一边陪着。
就见那书生掌柜向赭服公子作揖,道:“窃以为,夫明君者有四,其一为奠基创业、开国换代之开国雄主;其二,或继业守成、开创治世之盛世贤君;其三,承天命于宇厦将倾、社稷飘零的衰世,励精图治、中兴家国之中兴之主;其四,纵并无开创国家、缔造盛世,也无中兴山河,却巩固身后帝国的待兴之主,此四种皆谓明君。”
那公子听了,频频点头,垂首不语似乎在深思。
书生掌柜便接着说:“现天下四分,轩楚、西凉、大理各居一隅,不具生死存亡冲突。我皇不顾及天下苍生太平,执意起兵攻轩,纵为开疆辟土之明君,然不合时宜,非继业守成之贤帝!”
“说得好!”那公子听完,拍着手鼓掌,疑惑道:“阁下心存天下,顾念苍生,是大才之人,为何埋没在此县城开客栈?”
书生掌柜闻言,士气骤减,垂下脑袋叹道:“说来惭愧,鄙人之作,不为士大夫所容……”
“别跟这儿放混屁!”老板娘再也听不下去,终于一巴掌拍到书生掌柜的头上,骂道:“官老爷跟你有什么过不去?还不是你那些狗屁言论整日批这个骂那个!读了几年书,读成傻子了!”言罢又冲那公子笑说:“客官别听他胡言乱语,外子脑袋不大灵光。酒可还温?让奴家再给您热热去……”
赭服公子一摆手,道:“夫人不必过谦。”又问掌柜的:“敢问阁下尊姓大名,某有意结交。”
书生掌柜的拱手,说:“不敢当,在下云博,字学之。”
二人一面说着,一面携手来到赭服公子的桌前,又添了酒,相谈甚欢。
叶荷田听他们讲天下道义,这会早烦了,身上也乏得很,因跟那撅着嘴生气的老板娘说:“大姐姐也别气,怀才不遇总是有的。烦请送两桶热水到我房间来才好。”
蓝陵便问她:“你不吃饭了么?”
叶荷田说:“不吃了,早饱了,你和信使好好喝一杯,正好腾出屋子让我沐浴。”
蓝陵应了,自行回了桌旁,继续吃饭,和信使二人交杯换盏,胡乱说着话。叶荷田则上了楼,等着老板娘送热水上来。
一顿饭吃下来,又过了半天,蓝陵仍在大堂里闲坐着打发时间,那信使早已先行回房歇息了。他估摸着叶荷田应该沐浴完了,便起身往楼梯走去欲上楼安歇。刚走到西北角的楼梯口,忽然感到一阵劲风从楼梯边的窗子外面射了过来。
蓝陵随手一抓,见四下无人注意,便摊开掌心看去,竟然是一枚暗阁的密令。他眉头狠狠一拧,转身朝客栈外疾走出门,绕了半圈来到那靠着楼梯的窗根底下查看。
一身形瘦小尖嘴猴腮的青年男子伏跪在地上,见蓝陵来了,操着尖锐的嗓音道:“属下恭迎少主。”
“原来是前,你起来罢。”蓝陵冷道,又问他:“我记得你并不在荆楚之地,现下怎么来此,寻我有何事?”
那叫前的人便起身回道:“请少主随属下走一趟,有人想与少主谈一桩要事。”说完恭恭敬敬的站在一边,做了个请的的手势。
蓝陵一笑,说道:“很好,我不知你何时竟为别人所用,如今我且随你走一趟看看。”
话音落,二人几个起落,直奔城西而去。
出了远安县,西边就是凤鸣山,凤鸣山两面朝阳,三面环水,四面断崖,五龙拱顶,很有些名山的气质。
蓝陵与前二人从鸣凤山山门出发,进了凤鸣道观,过了烟霞洞,便到了多子岩。多子岩为横陈的一石缝,状如****,其内卵石累累,在楚国民间多以其求子灵验闻名。多子岩东边儿不远处是一间带庭院的大罗宝殿,前带着蓝陵绕过多子岩,来到院门前,门口站着两个亲兵模样的守卫。
蓝陵静下心感受了一下,马上发现这凤鸣道观中到处都埋伏着不俗的高手。
前把蓝陵带到院里,来到正殿的门前,往里让道:“到了,少主请进,属下不能相随。”
蓝陵点头,轻蔑的瞥了他一眼,说:“你的新主子是靖懿太后还是卢远藤?”
前低着头沉默,兰陵想了想,便自行断言道:“一定是靖懿太后了,我父亲自培养的九个暗卫跟师兄都很有些过节。”语毕,不再理前,一径推开门迈了进去。
进了正殿,见殿内布置成道堂,正面靠墙设一几香案,案上供奉着道门三清,三清画像前有一青铜香炉,炉里插着三柱上好的贡香,正袅袅的飘着一缕青烟。
案下地上铺了三个明黄色的蒲团,一女人正跪在那,双手合十,穿紫红色苏绣曳地长裙,外罩蝉翼纱,梳着倾髻,头上的九曲彩凤含珠金步摇正随着她默默的祷告一闪一闪的晃动。
蓝陵便弯了一双桃花眼含着笑一面作揖一面朝那女人道:“太后娘娘好悠闲,把蓝某叫到这里,是看您上香祈祷么?”
靖懿这才优雅的从蒲团上站起来,走到香案旁的藤椅边,转过身缓缓坐下,抬起头打量蓝陵,朱唇微启,说:“蓝少主请坐,哀家听闻你欲与皇上议事,不知是何事?”
蓝陵见靖懿太后保养得奇好,年逾四十,脸上肤质尚白皙光滑,面容温婉姣好,心里暗暗惊奇,不动声色的又弯腰行礼,在屋内两旁的圈椅上坐下,说:“并无甚要紧,只想跟楚国合作一番,为西凉谋求利益。既然前已经为太后所用,那太后想来也知道我暗阁与西凉王室的关系,如此明显何须又问。”
靖懿蹙了蹙秀眉,心里盘算着怎么开口,细思半响,才说:“听闻阁下与卢元帅交恶,可有是事?”不等蓝陵回答,又道:“如今哀家有一事,你若办得,自然予你暗阁许多好处。”
蓝陵听了,展颜笑问:“某惶恐之至,太后娘娘办不到,暗阁如何办到?”
靖懿见蓝陵一脸云淡风轻,完全没有自己预料中受宠若惊的样子,心下不爽,咬了咬后槽牙,冷道:“请蓝少主跟皇上商议的时候多加个条件。”
“哦?有趣,倒让我多加条件么?说来听听。”
靖懿便得意的说:“自然是双赢的,就是削去卢远藤兵马大元帅之位,让我昊槿皇儿顶替。”
蓝陵一愣,随即大笑几声,说:“楚皇不愿用楚昊槿,倒要我一个外人越俎代庖?毕竟我师兄才是他的亲弟弟。”
靖懿闻言,倒抽一口凉气,摊在椅子上一脸惊恐,高声道:“大胆!你胡说什么!”
蓝陵并不理会,摊开手掌道:“你们楚国宫闱旧事我管不着,也不想管,只是师兄与我父交恶,我兄弟感情却向来差强人意,这事还是请太后自行和楚皇说吧。”说着起身便要走,刚到门口,就听靖懿啪啪拍了两下手,房门吱呀一声被推了开。
进来的正是前,他手里拿着一件绯红色的女装夹层小袄,绕过蓝陵走到靖懿前,跪了下去,将东西举至头顶奉上。
靖懿阴笑,把小袄拿在手中,道:“甚好,敏儿在后院,你可以去见她。”
前一声没吭,急忙起身一股风一般急匆匆的出门往后院去了。
而蓝陵从他进门开始早已去意散尽,他回过身来,微微眯起双眼看着靖懿,周身杀气大涨。
靖懿感受到了来自蓝陵的杀意,额头上沁出一层薄汗,强打着精神冷笑道:“蓝少主可认得这件衣服?那姑娘现在哀家手中,你大可自行回去,仔细考虑是不是为哀家把事儿办好,哀家给你一晚上的时……”
一语未了,只见蓝陵脚下一闪身形一晃,电光火石间窜到靖懿太后身边,用手一捞把那件小袄夺在怀中,又抬手一抹抽掉靖懿头上的彩凤含珠金步摇,等靖懿回过神来,蓝陵已经拿着小袄和头簪子又站回在门口了。
靖懿冷汗直流,大惊失色。蓝陵也不看她,回过身背对着她冷道:“蓝某欲取太后性命,随时皆可。请太后三思,善待荷田。”说着一推门,走出屋外,踏起轻功一径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