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一路打闹,经过一处地方,枕尘嘘道:“我还记得当初这里有一座小亭子呢,现在反倒是看不到了。”
江澄也叹道:“是啊,不过你要是想要,我也可以在这里重新建过。”
枕尘摆手,道:“那就不必了吧,总归不会是当初的那座了。”
江澄道:“也对。”
说完,就不再说话了。
……
金麟台。
斗妍厅内,蓝曦臣和蓝忘机依次入席,姑苏蓝氏不喜饮酒之名远扬,经金光瑶布置,他二人身前的小案上都没有设酒盏,只有茶盏和清清爽爽的几样小碟,也并无人上前敬酒,一片清净。谁知,未清净多久,一名身穿金星雪浪袍的男子忽然走了过来,一手一只酒盏,大声道:“蓝宗主,含光君,我敬你们二位一杯!”
此人正是从刚才起就一直四下敬酒的金子勋。金光瑶知蓝曦臣蓝忘机都不喜饮酒,赶忙过来,道:“子勋,泽芜君和含光君都是云深不知处出来的人,规训石上可刻着三千条家规呢,你让他们喝酒还不如……”
金子勋十分看不惯金光瑶,心觉此人出身下贱,耻于和他同族,直接打断道:“咱们金家蓝家一家亲,都是自己人。两位蓝兄弟若是不喝,那就是看不起我!”
一旁他的几名拥趸纷纷抚掌赞道:“真有豪爽之风!”
“名士本当如此!”
金光瑶维持笑容不变,却无声地叹了口气,揉了揉太阳穴。蓝曦臣起身婉拒,金子勋纠缠不休,对蓝曦臣道:“什么都别说,蓝宗主,咱们两家可跟外人可不一样,你可别拿对付外人那套对付我!一句话,就说喝不喝吧!”
金光瑶微笑的嘴角都要抽搐了,目光满含歉意地望一望蓝曦臣,温言道:“蓝宗主他们之后还要御剑回程,饮酒怕是要影响御剑……”
金子勋不以为然:“喝个两杯难道还能倒了不成,我就是喝上八大海碗,也照样能御剑上天!”
四周一片夸赞叫好之声。蓝忘机仍坐着,冷冷盯着金子勋硬塞到自己面前的那杯酒,似乎正要开口,忽然,一只手接过了那只酒盏。
蓝忘机微微一怔,蹙起的眉宇忽地舒展开,抬头望去。
率先映入眼帘的是一身黑衣,腰间一管笛子,笛子尾垂着如雪的白穗。来人面色温和,嘴角微笑如沐春风,本大声喧嚷的斗妍厅内,竟如无人般死寂。
所有人内心都有些惴惴不安,因为他们都知道,枕尘从不喜欢这样的道德绑架,有几个被他训过的人此时早已经脸色发白,他们可都记得自己说过什么呢,此刻真的是恨不得回到前几分钟剁了自己这嘴。
枕尘含笑说道:“金子勋公子的这杯酒,可真是让人无福消受啊。”他说的情深意切,尾音的叹息让所有人心尖一颤,默默替领头的金子勋哀悼了三秒钟。
金子勋脸色难看了起来,蓝曦臣正想要说话,却见枕尘抬手,成功制止住了蓝曦臣想要说的话。他依旧笑道:“既然这杯酒是金子勋公子的,听金子勋公子说:就是喝上八大海碗,也照样能御剑上天。那就请金子勋公子给我们演示一番可好?”
虽然是问句,但所有人都知道金子勋根本就没得选择。
金子勋面色难看,道:“喝就喝!”
枕尘看了一眼那碗,道:“太小了点吧,换个比这大一倍的。”
全场登时齐齐感到腿软,差点跪了一地,好在枕尘不为难他们,让他们坐了回去。台上的金光善不曾说话,实际上只要不是眼瞎的,都能够猜得出来今天的枕尘心情特别不好,心情好的时候也没人打得过他,心情不好那就更没有理由了,谁知道他会不会突然发疯拆了这金麟台。
要知道,射日之争那一战,打的惊天动地,枕尘和江澄都是下了死手的,那么多的修士都拉不住一个枕尘,如果后来不是江厌离、沈梦、金光瑶和金光善来了,金子轩不死也要残废了。哪怕是后来住手了,金子轩也还是在家躺了半年,骨折的地方骨折,断骨的地方断骨,好不凄凄惨惨戚戚,走的时候都是被人抬着走的。
而且,一旁拉架的修士们没拉住就算了,居然还被波及了进去,替金子轩挨了几拳几脚还被胳膊肘捅了好几下的数不胜数。
后来,再也没有人敢惹江家这两个疯子了。
等金子勋喝完的时候,别说御剑了,他此时都在吐酒呢!
枕尘没有再难为他,这时,江澄也来了。
一落地,就无视了在场的所有人,只对身边的枕尘说道:“怎么了?”
见到江澄来,枕尘舒缓了一下心情,道:“没什么。”
他说:“你呢?”
江澄道:“救下了一些,但没有温宁。他姐姐已经被安抚下去,送到莲花坞了。”
枕尘道:“哦。”
金光瑶迅速反应过来,依旧是热情无比,道:“不知江宗主光临金麟台,有失远迎,需要设座吗?哦对了,您可有请帖?”
江澄面无表情,也不寒暄,单刀直入道:“不了,没有。”
枕尘道:“就这么说吧,这一趟是为了一个人来的,他叫温宁,我相信你们知道他在哪的。”
在场人被他的那一句“相信”给刺激的脊背发寒。顾敏月道:“枕公子,你该不会是想为温家人出头吧?”
枕尘笑的和蔼可亲,声音也没什么不对,只说道:“我是想出头还是想斩头,也轮不到你们来管教——交出来便是了。”
最后一句,他脸上笑容蓦然淡了下去,明显已经失去耐心,斗妍厅中许多人不禁一个冷战。金光善也是头皮一麻。
他呵呵笑道:“这件事是子勋做得不对,听人说子勋将他们放在了穷奇道。这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年轻人何必动气?不过枕公子,我说一句公道话。你在我兰陵金氏开设私宴的时候闯上来,实在不妥。”
枕尘笑道:“是有些不妥,但实在是没法,其他人都不知道,我只能来找人了。”
江澄道:“今日是有些心急了,明日再来赔礼道歉。只希望他们还活着。”
后一句话,明显是威胁了。
两人来的快,去的也快。如一阵风拂过,不做停留。
身影一消失,许多人心头的阴云这才消散,斗妍厅里,原先坐不住的人三三两两坐下,十之八九已惊出一身冷汗。而金光善呆呆站在位上,半晌,忽然大怒发作,一脚踢翻了身前的小案,骂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这句话也不知道是在说谁。
满案的金盏银碟骨碌碌滚下台阶,金光瑶见他失态,有心圆场,道:“父……”
话音未落,金光善已拂袖而去。
金光瑶无奈,只能叹息一声,场中只剩下他一个人收拾这烂摊子。
他道:“也不知道子勋是做了什么,惹得枕公子和江宗主这般大动肝火。”
说着,又忍不住叹气。
蓝曦臣道:“总归不是什么好事。”
金光瑶道:“是啊,也不知道子勋他现在好了没。”
二人到达穷奇道之时,已是夜间,深色天幕丝丝冷雨飘飞。枕尘一路走过去,远远地看到一个佝偻的身影,披着雨丝,扛一面大旗慢慢走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