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夏感觉到了她的僵硬,吻着吻着停了下来。她抬头看他,眼神清亮冷冽,看着他又像是看着很遥远的地方。他放开她往墙上一靠,低头喝了口酒转头去看窗外的风景。
在马兰受的教育里,从小就是要自尊自爱自强正直勇敢善良,善恶分明非黑即白。虽然进入社会形形色色的人事见多了,也明白了是非黑白没有那么明白,可她的同理心强,面对人的苦难更容易感同身受,她的观念里,做错事就要承担后果。这次上万人的养老钱、大半生的血汗钱不翼而飞,自杀的、住院的、抑郁的,一个个活生生的人受到重创却没有人承担责任。
杜夏此刻却明显是避重就轻不以为然自欺欺人。
马兰难以置信,那个正直善良坦荡的男人哪里去了,那个驰骋商场杀伐四方的男人哪里去了,那个有胆有识有担当的男人哪里去了?
看着喝酒的男人,她突然冒出一个可怕的念头,难道,那样的杜夏本来就是自己昏了头一厢情愿美化幻想出来的?
杜夏很窝火。
飞鸿基金的盘子太大了,上百亿啊,即使能追回几十亿,还有一半没有追回来呢,这个窟窿谁来填?总不能杜氏站出来填坑吧,即使填了这个坑,杜氏品牌声誉都会受到严重影响,股价肯定会一泻千里,总不能让杜家的人都喝西北风吧。
杜夏沉默,“杜家的事我会处理。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这是为你好。”万一杜传雄知道她看过这文件不知道会干出什么事来。
马兰一愣,半天才回过味来。终究,自己不是杜家人。
杜夏注意到她表情的细微变化,她那么小那么柔弱的女人,却有了一些决绝的表情。他们站得那么近,却好像各自站在天边。杜夏突然感觉害怕,害怕她的目光远离害怕她的温柔消逝害怕她的心变冷,他上前一把紧紧搂住她,激烈狂野的吻,吻的她喘不过气来。
“把证领了吧,让我照顾你。”他喃喃低语。
马兰的心又为这句话软了下来,他是爱她的。
闭上眼睛,不用想其他的事,只要看着他,看着他就好吧。
马兰下班后,远远看见杜云又等在公司楼下。她一低头想绕开走,杜云已经快步流星走过来拉住她的手就走。
他不顾她的反抗径直把她拉到自己车里,咔哒锁上车门。她拼命砸窗时,他阴着脸看着她:“我就这么让你讨厌?”
她不吭声。
他真有些不好意思说,帮她怎么自己还扭扭捏捏呢,“那个,咳咳,我可以先借钱给你们,还可以让服装厂的朋友加急单拉你们一把。”他等着她的激动反应,她不会对他感激涕零吧。
她冷冷甩他一个白眼。“你不单纯,也不会见义勇为,什么条件?”
他突然就有些恼火。这女人,不知好歹。脑中突然蹦出一个主意,心里窃喜雀跃。
“当然,我有一个附加条件。”他沉下脸勾勾手指让她靠近。
她犹豫了一下,可是这话毕竟吸引人,她不情不愿靠近,他倾身附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她惊异地瞪大了眼睛。
“什么?为什么?”她明亮漆黑的瞳仁里满是疑惑。
“为了心情,可以吗。”他嘴角微微上扬。
她了然,他是为了让杜夏不舒服吧,对于同父异母兄弟的嫉妒太明显了。可目前貌似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先解决马丽的困境再说,况且答应了还可以反悔啊。
他看着她绞尽脑汁的样子心里忍俊不禁,本来智商就不高还拼命动脑子真是难为她了。他揉揉她的头发,好软。“哎,想好了吗?”
她仰起头像一只面对大灰狼的小兔子一样警惕却勇敢地看着他,不会还有什么阴谋吧。
“有合同,你怕什么?”
“成交。”她也不怕他耍花样,拿了钱再说。
马丽刘科得知消息惊喜不已,如果有服装厂可以加班把这批货赶出来,还要什么借款啊,交了货自然有回款。他们把杜云当成了救命恩人,看他什么都好、说他什么都好。
为了避免思考,避免想起母亲,马兰把所有精力投入到工作上,张浩楠明白她失去母亲的苦楚,放手任她去做,她是坚强的。加班更多,思路更敏捷严谨,工作完成得更出色,斯蒂文也赏识她点名让她参加一些会议。
她有意无意之间没有去杜夏的公寓。头几天杜夏也没有在意,等到周末她还是加班说没有时间的时候,杜夏就沉默了。她敏感细腻,经常表现的轻描淡写毫不在意,内心却是狂风骤雨海啸地震,他怎能不懂,可此时此刻他又能说什么。他只希望她识大体想开点,不要在这些小事上较劲,毕竟,将来他是要领导杜家的,她也必须懂事并且在背后支持他。
马兰经常加班,马老爷子形单影只憔悴衰老连饭也不吃,兄弟几个看不过去,家里人多热闹些,就把他接过去住段时间,家里剩下马兰空空如也。
马兰也开始喝酒。以前她只是喜欢喝甜甜的香槟,和饮料没有什么区别,现在她开始喝罐装啤酒,方便,度数不高喝一两听也不会醉。她开始喜欢这种微醺的感觉,不用想太多复杂的问题,喝多点就能够完全放空简简单单睡一觉。梦里,她还是经常梦见母亲,母亲在厨房炖汤忙碌,母亲在病床上的痛苦,母亲,母亲,还在身边,一伸手就能触摸到。
她无法和杜夏分享痛苦。
他会安慰她疼惜她,但是他无法治愈她。
母亲的离世或多或少和飞鸿基金和杜氏都有联系,纵然她无视,心底还是会不舒服。老太太出事后马老头说过一句话,都是钱害的,没有那么多钱的时候咱们过得更自在。
人比野兽可怕,害人不浅再体面地享用饕餮盛宴。杜夏曾说过商人就是逐利的动物,深色坦然平静冷酷。是啊,动物,强者生存,弱者在他们眼中没有存在的意义。
她心中隐隐作痛,不会是自己太矫情太钻牛角尖吗,觉得不甘心又想不出答案,直到沙发前扔了六七个空啤酒罐才蜷成一团昏昏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