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我想参加祖祭。”
燕雀楼，柳氏一族经营的产业之一，甲字一号房，柳族本族人才能居住的房间，柳青在去幽竹轩之前便被柳坤安排在这里居住。
此时，甲字一号房中，柳坤品着手中的茶水，看着身边恭敬地侍奉着的柳青，难以想象一个瞎子竟然好的茶艺，而且这个瞎子还只有八岁。
“你是要反悔？”听到柳青的请求，柳坤剑眉一竖，目光冷冽地盯视着他，手中力道一加大，茶杯寸寸而碎，滚烫的茶水流在手上，他却仿佛是感觉不到半点的疼痛，声音微冷道：“还是想借祖祭见我父亲？”
“王爷误会了。”柳青一脸的惶恐神色，连忙解释道：“我之前答应过小姐，要去看她的祭礼。”
“既然已经注定了永别，再见也不过是徒增烦恼不是吗？”柳坤冷冷的笑着，炽热的气息一放即收，无论是手上的茶水还是衣袍上的瞬间被蒸发干净。
“这种借口，你当是糊弄小孩子的吗？”
“当然，如果你能证明自己的话，我还是可以勉为其难地相信你的。”柳坤看着柳青，话锋一转。
“这……”柳青的声音一顿，似乎也找不到证明自己的理由。
“如果你找不到理由，我倒还有一个建议。”柳坤的声音有着些许戏谑之意。“告诉我，你到底是谁，或者说你的灵魂到底是谁。”
没有柳坤想象中的紧张和警惕，柳青的脸上满是茫然和不解。
“我是柳青，这是王爷你知道的啊。我从小在王府长大，有没有离开过王府难道还会变成其他人吗？王爷不会认为我是奸细吧，柳青不敢啊！”柳青的脸上终究有了几分惧意，身子弯的低低的，丝毫不敢抬头。
“不是吗？”看着柳青如此作态，柳坤心道，传说中封神之境的强者已经能够触碰到长生不死的奥妙，可以肉身衰败而灵魂不朽。
“本以为柳青如此多智近乎妖，或许可能是封神强者的转世，可如今这样着实不像。那等人物岂会如此卑躬屈膝，可惜了这么一副好皮囊。”
“罢了，此次祖祭我会带你去，不要试图耍什么花样。”随手扔掉手中的碎瓷片，柳坤站起身没有再看柳青。
直到脚步即将踏出房间时，柳坤才又开口道：“家主在三天前便受邀去去参加龙腾大会，你没有机会。”
“恭送王爷。”直到耳边再没有柳坤的脚步声，柳青才直起身来，摸索着坐到椅子上，闭目。
房间中除了他的呼吸声外的一切声音都已经消失，静谧再次充斥了这整个房间。
“如何才能改变。”从柳青闭目开始，满是疯狂的声音带着浓浓的杀意和不甘在他的脑海中回荡，一段记忆不断地回放，少年跪倒在一处悬崖，疯狂地呐喊哭泣，直到无泪可流，木然离开。
无意中出现，一次又一次地循环，到今日柳青已经忘记自己看过多少遍了，从一开始的惊异和畏惧，到后来的感同身受，再到今日的木然和乏味。
“是啊，如何能改变呢。”
柳青自嘲，他不过才八岁，能有什么能力把握自己的命运，纵使自己再怎么努力，也无法守护自己想守护的人。
或许自己该放弃了，只要她过得好就行吧！
“如果没有自己，或许她能过得更好吧！”
“如果没有自己，或许她能过得更好吧！”
这如同梦境般的光影突然有了变化，少年独坐在一个木屋的房顶，仰望着天边那一轮圆月，手中一把匕首如同蝴蝶穿花般在少年指尖舞动。
柳青心中突然生起一个念头，到了团圆的日子。
“如果没有我，你应该能过的更好吧。”少年喃喃自语着。
柳青能够感受到此时的少年是多么落寞和孤单，因为此刻他便仿佛是成为了少年，经历着他的人生，感受着他所感受的。
“鬼月，你杀我族人，今日你在劫难逃。”
四周怒吼声响起，一道道身影跃上房顶，每个人注视着少年的目光都饱含杀意，手中长剑银光烁烁锋锐至极。
“喂，你们说死亡是什么滋味。”
少年看着将自己包围的众人，丝毫没有自觉，歪着头问道。
“你自己试试不就知道了。”
一个发须皆白的老人，他身上的气势明显要超过身边的人一截，仅有两人能与他流露出的气息相媲美，见少年询问，冷笑道：“动手，别再听他废话。”
老人话落，他身边的数十人便是各自动手，长剑为阵，围绕着少年鬼月，血红色的煞气化作虎形，气势滔天。
虎头之位，两位老人坐镇，血色极浓，长剑如虹刺向鬼月的心口。
锋锐的剑气，斩断了少年的几缕长发，却未曾让鬼月的目光有丝毫的波澜。
少年缓缓起身，毫不在意已经近在咫尺的剑锋，手轻抬，顿时，黑色的光幕笼罩全场，所有的人都陷入了静止。
在这充满死寂，疯狂和毁灭气息的光幕中能动的只有少年一人，而那些气势汹汹的进攻者只是顷刻间就成了待宰的羔羊，任人宰割。
“我可不能死，我还要报仇呢！”
少年走到先前回答他的老人面前，很是认真地说道。
“是是，”老人连忙答应着，苍老的脸上满是恐惧之色，丝毫不见先前的傲气。
“大人，饶我一命，当牛做马小人在所不辞啊！”
“我可不需要牛马。”少年低语了一句，手中匕首化作流光瞬间收割这数十人的生命。
肉眼可见地，数十道黑色光线自笼罩着房顶的光幕中射入数十人的尸体之中，一股股黑色能量涌入，少年身周黑色气流如巨蟒般环绕，只是少年脸上的表情却是略显的狰狞。
良久，少年身边一切归于平静，那数十具尸体已经不知如何消失。
少年的神色有几分茫然，恍如隔世般地打量了一下四周，仰头看向那一轮圆月，不知想到了什么，泪水不住地流下，低语道：“姐姐，我想你了。”
那便是死亡吗，柳青心中暗暗心寒。
当少年闭目时，一切沉浸于虚无，他所能见的只有无尽的虚无和空洞的黑暗，失去了一切自我支配能力和思考的能力，只能如同游魂般在那百篇一律的虚无中游荡，时间断流，思维停止。
“他是谁。”每一次看到这个少年，他的心中就回生出这样的疑问，只是在这如同梦境的世界，他便仿佛是一个木偶，只能任由身为主角的少年如何做如何说。
柳青睁开眼，尽管他的眼前依旧是黑暗，但那如同梦境的世界已经不见。
吐出一口浊气，柳青依旧觉得心中有着满腔的怨气和恨意无处排解，他明白这是那个少年所带给他的，他很难想象那个名为鬼月的少年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有如此心境。
“你渴望死亡吗？”
突兀地，一个压抑到极致而显得有些疯狂的声音在柳青耳边响起。
微微一愣，柳青尚未反应过来，难以形容的血腥气息涌入他的鼻腔，瞬间，柳青便感觉到了如同溺水般的窒息感，死亡的威胁涌上心头。
柳青疯狂地挣扎，无数的疑问浮现在脑海，他不懂，平等王是不敢杀自己的。可除了他又有谁？
再说若是其他人，根本不可能不惊动房间外的十几名高手，潜入房间，整个龙腾州都找不出一个这样的人。
只是无论柳青此时如何心如电转，那死亡的气息都在迅速地侵蚀着他的意识，似乎下一刻他便要陷入那层经历过的无尽黑暗。
“死亡有什么可怕的。”
梦境再现，窒息感瞬间消失，或许只是因为柳青陷入梦境才失去了那依旧存在的死亡的感觉。
少年面前是一个老人，黑袍黑发，若非是后者脸上的皱纹，单从身影上看，挺拔的身躯更像是一个壮年人。
“你拜我为师如何？”老人开口道，苍老的声音仿佛有着神奇的力量，让少年那暴躁的杀意瞬间平息。
“你能给我什么？”
少了几分疯狂的少年似乎有些迟钝，呆滞地问道。
只是柳青却是能够清晰地感知到他内心的境地，那是更为疯狂和暴躁的杀意，滔天怒意冲刷着柳青的灵魂。
“是他，就是他灭了我柳家近百口人！”
恨意几乎将柳青埋葬，而难以置信的是，少年却在心中升腾如此恨意时，依旧能保持面上的茫然和呆滞。
老人抬起手，落在少年的头上，黑色的眼瞳中荡起涟漪，柔和的声音传入少年耳中。
“拜我为师，我将予你长生。”
突然，老人脸上的笑容一僵，目光中满是不可置信。
不知何时，一只白皙的手握着一把匕首，而匕首的刀锋已经深深地扎进了老人的心脏。
“可我渴望死亡。”
少年的嘴角扬起一抹冷笑，原本呆滞的神情当他手中的匕首插入老人的身体中时便被狰狞所替代。
“我低估了你。”老人微微一叹，目光中只是略有些遗憾。说完老人的声音顿了一下，又继续道：“只是啊，你也低估了我。”
老人伸出手，柳青的匕首在这短短的几息时间内近乎抽尽了老人体内旺盛的生命力，变得枯瘦如同枯树皮般的手指点向少年的额头，动作极慢极慢。
少年察觉到了不对劲，全身力量调动，想要飞退，只是却有一股强大的力量紧紧地束缚着他的身体，以至于丝毫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已经皮包骨头的手指点在自己的眉心。
一股极端圣洁的力量涌入少年身体，同样是如同溺水般的窒息感，还有着那股圣洁之力和少年体内充斥着死亡气息的力量对抗带来的强烈撕扯的痛苦。
少年没有丝毫的挣扎，俊美的脸上不时有着因为强烈的痛苦而出现的抽搐，只有那冰冷的目光始终死死盯着老人已经消失了一半的身体，丝毫未变。
“想来，你和你姐姐还真是很像呢，特别是这充满恨意的眼神。”老人毫不在意自己的身体正在消散，有些昏黄的眼睛流露出些许追忆之色。“你这么小的年龄有如此的修为想来是你姐姐的圣灵之心给你了吧，可惜了那千古一现的绝世鼎炉体质。”
少年没有理会老人的自语，甚至是体内已经一团糟的经脉他也没有理会。
柳青能够感受到此时少年的内心心中已经毫无波澜，平静的甚至可以说是冰冷。无论是痛苦还是恨意都消失一空，只有两个字不断地在少年的意识中回响。
似乎这两个字便彻底平息了少年心中所有的波动。
“姐姐。”
“你是否听说过化灵体？”老人的身体已经只剩下头颅了，苍老的脸上一片枯黄，“这是我的体质，身体化灵，不死不灭。虽然比不上你姐姐那位列三大道体的圣灵体，但也是极品体质了，特别是在夺舍方面。”
“废物体质。”少年冷冷的道。
“确实是废物呢。”老人一叹，道：“当初你姐姐宁可死也不让我夺舍，这份视死如归着实令我敬佩啊。”
“不过你可就不行了。”老人看着被束缚的不得动弹的少年，欣慰一笑，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古人诚不欺我，如今夺舍仪式已成，来让我看看你这被圣灵之心所改造的体质有多好吧！哈哈哈！”
狂笑着，老人的身体彻底消失，猩红色的灵魂之态如同饿狼般扑向少年。与此同时，少年体内那股圣洁之力也在这一刻爆发，欲将少年体内的力量压制。
“死亡有何惧？”少年轻声自语，抬头望天，却没有期望中的一轮明月。
少年没有失望，道：“今天是一个好日子。”
“你我同死，惧者败。”
少年闭目，黑暗笼罩，平淡的声音回荡在他的脑海，传入三个人的耳中。
“死亡之体！”一道声音夹带着主人的满腔恐惧，却是像泥牛入海转瞬即逝。
黑暗再次降临，这一次，或许是少年心中满是死意的缘故，难言的死亡韵意在这一刻格外清晰地浮现在柳青的意识中。
而他不知道的是，原本他的灵魂如果可以看得见的话，那么呈现出现来的应该是斑斓的七彩之色。
而在此时，一种邪异的黑色逐渐将其他颜色吞噬，黑色的雾气如同云雾环绕着，不时有如龙般的雷霆一闪而逝。
似乎是那无尽黑暗中的浩瀚死亡之意洗去了这灵魂之身的杂质，独留下了这本就属于他的纯净灵魂本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