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十七,夏至。
巳时三刻,地坛。
红缨黑盔,黑骑黑甲的禁卫军早已把这里围的水泄不通。
地坛之下,盛装出行的文成武将、男官女祭排成了四个方阵,整整齐齐的围绕在地坛之下,而空无一人青玉主干道上,远远的还站着一个黑袍高冠的年轻女祭祀——钦天大祭司摇光。
“吉时已到,祭地大典现在开始!”
站在地坛中层的礼官一声高呼,一年中最重要的两场祭祀之一的祭地大典,便在滚滚烈日之下,缓缓的开始了。
“哼……,瞧她得意的那样儿~~”
本来在这庄严肃穆的国之重典上,所有人都应该保持严肃,但是站在地坛右前方的女祭群里,却有极不和谐的声音传了出来。
听到声响礼官抽抽嘴,微微低头斜眼瞧向了女祭方阵,本想出声呵斥,却本已经想开了嘴,又在最后关头,硬生生的吞下了嘴边的话语。
因为说话的,是站在最前排的一个黑袍女祭祀——天枢。
九百九十九步的地坛祭祀道,正身官步的大祭司还要走上一段时间,于是礼官收回目光,开始了眼观鼻,鼻观心。
“算了,神仙打架那是我等凡人能够掺和的,装作没听见就是了,那边总管祭祀时务的礼部尚书,不也装作没听见吗?”
“是啊,要不是女皇陛下临盆在即,哪里轮得到这个女人主持这祭地大典。”
听见耳畔的声音,天枢回头一看,原来说话的是和自己一样同为“七星女祭”的天权。
只见天权此刻正嘟着嘴一脸的愤愤不平,有些婴儿肥的脸上挂满了不满,一只胳膊正缩在宽大的黑袍下肆无忌惮的揉着腰,一双过分丰满的肥兔子,把黑袍撑的看高,即使是腰间六个月的孕肚,也被遮盖的一点也看不出来。
“笨丫头一个!”天枢在心里鄙视着天权,然后抚摸着把祭祀黑袍好好顶起的足月大肚,心里恨恨的想:“女皇算什么,要不是去年秋天竞选大祭司时,着了那个女人的道,今天站在祭祀道上的,就是我了!”
虽然天枢心里看不起天权,但是表面上,却依旧表现的笑脸盈盈,“可不是,那个女人明明已经怀有身孕,还瞒着众人参加去年秋天的大祭司竞选,要不是她的奸诈瞒过了所有人,说不定今天代皇祭地的大祭司,就是天权妹妹你了!”
“怎么可能啊……”天权苦着脸摇头道,“去年秋天大祭司竞选的时候,就算是因为大姐你、女皇陛下、开阳妹妹你们三个怀有身孕而退出竞选,即使摇光那个JR没有隐瞒身孕,剩下的天玑和玉衡姐,也都不是我能比的下去的啊。”
“想不到啊,这傻丫头居然还有这番见识!”天枢睁大着眼睛心里嘀咕。这个一向没心没肺,差点连“七星女祭”都给落下的天权,居然还能有这番见识。
稍稍压下心中的惊诧,天枢微笑着劝慰道:“天权妹妹可不要枉自菲薄,去年要不是那摇光横插一脚,这大祭司之位,恐怕就非你莫属了!”
“不可能吧!”天权不相信。
“怎么不可能,去年的形式,四人怀胎,所以只有三人够格参选大祭司,天玑虽然武功高强,却孤傲清高,不识时务,还打伤了霍将军,那帮老家伙即使有心捧她,恐怕也不敢安心投票。
而玉衡,虽然她八面玲珑,深得老家伙们的信任,但是与她交好的公孙将军,因为军饷的缘故,才被召回王都,压错宝的她,是绝没可能成为大祭司的。
所以,要不是那摇光那女人捣鬼,天权妹妹你,这会儿,一定在祭祀道上代女皇主持祭地。”
听了天枢的话,天权没说话,但是从她的眼神里可以看出,天枢的这番话,已经达到了她想要的目的。
此时此刻,朝堂里的文武百官、达官显贵,平日里锦衣玉食的人们,全都在地坛下站了小半天,不仅滴水未进,而且坐也不曾坐得片刻。
再加上头顶的烈日,就连普通人都开始汗流浃背、腰酸背疼,就更别说女祭群里,那些身怀六甲的女祭们了。
特别是“七星女祭”之首的天枢,去年秋天就是因为怀有身孕,而错失了大祭司的竞选的她,此刻已经是处在足月待产的时候了。
站在女祭方阵的首位,代表着钦天监颜面的她,即使是早已腰酸如麻,却也只能是把手藏在祭祀袍里,悄悄地叉着腰,稍微缓解下腰间的算坠。
只不过这样一来,原本刚好能隐藏在黑袍之下的孕肚,就直挺挺的把祭祀袍,顶的老高,引来了在场所有人的异样目光。
有戏谑……
有贪婪……
有邪恶……
但是更多的人,却是悄悄地低着头,眼神里饱含着复杂的思绪,而藏在宽大袖子里的双手,却早已把拳头,捏出了汗水。
“别动了,注意形象!”天枢回头轻轻的呵斥了扭来扭去的天权,不知为何,怀胎才六月的她,肚子大的缓慢,兔子却张的飞快,在她这一阵晃动之下,立即就有波涛汹涌呈现,引得那些一向无法无天武将们,Y语不断。
“怎能不动嘛~”天权嘟起嘴站直身体,一脸娇憨的摁下祭祀袍的前襟,露出颇具规模的孕肚说,“怎么能不动嘛,姐姐你看啊,这都站了一上午了,离开也不让离开,休息也不让休息,要是去年也还好,站上一天也不成问题,可是现在……你看看这重死人的肚子,压得腰都快断掉了!”
天枢气的一时语塞,自己和天权一样,也是一起站到现在,而且挺着个足月的大肚子,还必须规规矩矩的站在最前边,按理说比你幸苦了许多,自己都没有叫苦,你却在这里抱怨,真的是块扶不起的烂泥啊!
天枢转回头,深呼一口气,理顺气息后正准备回头好好的教育一下天权,却突然听见身后的祭祀群里,响起了一阵“叽叽喳喳”的抱怨之声。
“就是,就是,站了一上午了,腿都酸死了。”
“是啊,是啊,天权大人说得对,从清晨一直等到现在,没得到片刻的休息,腰都快要断掉了!”
“我的这个腰啊,真的是腰断掉了……”
“……”
原来,方阵中的女祭司们,发现天权抱怨之后,天权不仅没呵斥她,反而还转过了头去,所以大家都以为作为“七星女祭”之首的天枢,也同意天权的说法,于是心怀怨气的女祭们,也都一起开口抱怨起来。
“肃静!”
地坛中层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大礼官终于是看不下去了,开口呵斥了准备大吵大闹一番的女祭司们。
你说你们这群女祭司啊,一两个人不遵祭地大礼,私底下聊两句也就算了,现在整个方阵都开始东倒西歪,吵吵闹闹,成何体统!
这里可是地坛!
现在可是在进行一年一次的祭地大典!
只不过……
大礼管只撇了一眼,吼了一声便又重新变回了泥雕木塑。
这群不守典礼的女祭司们啊,也都是一群苦命人!
曾经的大歧国,现在的女歧国,祭坛下怨声连天的这群人里里,有资格主持祭祀大典的没几个,身怀六甲的女祭司却有一大群。
想到身怀六甲,大礼官低垂的目光却又不由自主的抬了起来,遥遥的望向了祭祀道上,正一步一顿的向着祭坛而来的那个身影。
女祭祀们遭大礼官一声呵斥,顿时变得鸦雀无声,她们不敢直接找面色不善的天枢,却全都委屈巴拉的望向了同样面带委屈的天权,而天权,也并没有辜负大家的期望,稍微调动了下感情,便娇艳欲泣的看着天枢道:“天枢姐姐……”
“好了!”
还没等天权把话说完,天枢便回头打断了天权的表演。
“在我面前演,也不看看我是谁,班门弄斧!”天枢心里烦躁的想着。
炎炎的日头,漫长的典礼,沉重的孕肚,酸疼的腰肢,祭祀道上那个扎眼的身影,再加上身后这群不省心的女祭司,许多烦恼缠身的天枢,此刻的情绪,已经是到了爆发的边缘。
不过……
经过多年在朝堂上的摸爬滚打,才磨练出的隐忍坚韧的性格,使得她在最后时刻,不仅压下了心中的怒火,还一瞬间抚平了脸上的愤怒,开始苦口婆心的劝慰道:
“天权啊,”说着天枢抬起头,鹰隼一般的目光扫过了所有不安分女祭司的脸庞,“还有你们!”
“挺着大肚子枯站了一个上午,是不是很累啊?
我也累!
我也站了一上午,我也挺着个大肚子,而且我的身子,比你们绝大多数的人都重!
我的腿也疼,我的腰也酸,我也热的汗流浃背,我都能咬牙坚持,你们难道就不行了?!
如果你们觉得我不能代表什么,那就请你们抬起头,看看祭祀道上的大祭,
看看那个穿着大祭礼服的女人,她和你们一样,也站了一上午,也没得到片刻的休息,
而且她还必须用祭祀正步,一步一步的走完九百九十步的祭祀道,
而且她,也怀着十个月的身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