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变日头万年历,一处一台一出戏。
女歧的地坛上,夏至的烈日下,从清晨到晌午,被灼热的阳光炙烤了整整半天的摇光,正坐在顶层的蒲团上,昏昏沉沉的摇摇欲坠。
被汗水浸透的内袍,普通刚从水里捞出来,浑身上下都没难受的摇光,用大祭礼袍里缩回了胳膊,在宽大的礼袍下,蠕动着脱掉了浑身的累赘,顺手丢在了一边。
果然是舒服了些许……
抬头一瞥,两个小鼎里的第一炷五谷香已经燃到了头,摇光不由得欣喜起来,因为按照惯例,祭祀的第一注香燃尽之后,主祭人就能摘下头上沉重的礼冠。
摇光迅速的重新点上一注五谷香,还不待第一炷香燃尽,便迫不及待的取下了自己沉重的头冠。
礼冠一去,就如同搬开了压在身上的泰山,摇光不由得舒服得心花怒放,虽然天气依旧是十分的燥热,但是从身背数十斤,再到一身轻,怎能不令人高兴?
什么?
你问那沉重的大祭礼袍?
这衣服,可是为了祭地大典,特意定制的!
沉重如斯的大祭礼袍,可不仅仅是外形庄重,它的内部,也是有着无数隐藏的机关。而这其中一项,就是礼袍里面,有着外人所看不见的隐藏支架,所以当摇光坐在蒲团之上时,大祭礼袍便如同一个帐篷一般,独立支撑在地,那沉重的分量,便一分一毫都没有再压在摇光的身上。
虽然这个时候依旧如同身处烤炉,但是相比于之前的又累又热,已经被刨去了累的摇光,已经算是有一只脚,走出了地狱。
“要是能有块冰就好了……”
摇光眼神迷离的故事乱想着,虽然她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但是愿望总还是可以的,万一就实现了呢?
没人能知晓摇光的愿望,而且这会儿也没人有功夫关心地坛顶上的摇光,因为忙活了半晌的众人,已经闻到了馋人的肉香。
当贵族和官吏们,全都在地坛里祭祀大地和天神的时候,没有资格进入地坛的下人仆役,已经在周边挖好炤台,开始埋锅造饭,而这会儿,正是饭食出锅的时间。
留守的贵族,可以自由起身离开,回到自己的帐篷里进膳;举旗的礼官,也有预先吃过饭的人顶替;就连站岗的兵丁,亦可趁着换岗的功夫,迅速的刨上几口米饭。
唯独端坐顶层之上的摇光,却是不论如何,都不能离开地坛。
不过摇光这会儿,虽然腹中饥渴,而且还闻到了飘散四溢饭食香气,却没有提起一丝一毫的食欲。因为劳累了一上午没得到片刻休憩的她,有个更棘手的事情在困扰着她。
想要出恭的摇光,已经快要憋不住了!
正常情况下,作为一个祭祀,熟知祭祀流程繁琐冗长的她们,在早上出发的时候,就会刻意的排空府邸,然后水米不沾,就是为了能够一口气完成整个祭祀,而不出丑。
但是今天的祭地大典,确实摇光临危受命。孕到晚期本就贪吃的她,在入宫前刚刚下了两碗米粥,而出发前又强行灌下了一碗满当当的汤药。
所以到了这会儿,摇光感觉自己的膀胱,都快要爆炸了。
加紧着双腿不停地在蒲团上变幻着坐姿,肚里的胎儿似乎也觉察到了母亲的不适,开始左腾右挪起来,在摇光的肚腹之上,拱起了此起彼伏的大包小包。
摇光双手仅仅的抓着衣襟,不敢伸手抚平躁动的胎儿,因为紧靠着一口气强忍的她,生怕一碰到自己的肚腹,就会引出不断地涓流,让自己想在祭地大典上,丢人到家。
“忍住,忍住,摇光,你可以的!”
“坚持,再坚持下!送饭的侍女,马上就来了!”
濒临崩溃的摇光,不停地鼓励着自己,因为她知道,送饭的时辰将至,而负责送饭的侍女,带上里的,不仅仅是饭食,还有摇光此刻急需的溺桶。
时间在一点一滴的过去,原本转瞬即逝的顷刻间,此刻却变得度日如年。坐立不安的摇光,用力夹紧的双腿也开始不停地颤抖,而腹中胎儿的不停做动,又更加的推挤着充盈的膀胱。
此时摇光的感觉自己,就是一个下置烈火熊熊、内有沸汤滚滚的大鼎,喷薄的水汽呼之欲出,而自己,却必须徒劳的捂紧的锅盖,不得漏出一丝一毫。
就在摇光觉得自己再难坚持的时候,身后的石梯上,传来了如同天籁一般的脚步声——送饭的侍女来了。
不紧不慢的脚步由远及近,摇光心的期待与焦急,却似烈火焚心,当她忍不住就要开口咒骂贻误拖沓的侍女时,眼前却出现一个陌生女子的身影。
没时间细看来人的样貌穿着,也没工夫理会为什么现在自己面前的不是自己的侍女,如坐针毡的摇光,急不可耐的说出了一句,平日里恐怕打死也不会再陌生人面前说的话。
“我要出恭!”
听见摇光的话语,此刻才登上地坛顶层的两个侍女目瞪口呆,她们怎么也没想到,平日里知书达礼的小姐,此刻怎么会在外人面前,说出如此丢脸的话语。
不同于两个侍女的呆滞,那个陌生女子却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回身就从肩挑的担子里,拽出一个雕花浸漆的马桶,伸手递给了心急如焚的摇光。
摇光来不及多想,伸手夺过马桶,撩开衣襟就把马桶塞在身下,一阵汲水入壶的声音立马开始响起,摇光不由自主的“嘘”了一口长气,整个人也舒坦得闭上了眼睛。
也是有赖着摇光因为图舒服,而提前脱掉了内袍,所以这会儿大祭礼袍下什么也没有的她,才能迅速的坐上马桶,第一时间开始开闸放水。
时间过了好一会儿,当响彻地坛顶层的水声停歇之后,摇光才开始打量着眼前这位陌生女子。
秀气,年纪不大,十八九岁的样子,一身宫装,头发一丝不苟的盘在脑后,站姿规矩,双手互叠放在身前,脸上的表情云淡风轻,微微上翘的嘴角似乎见惯了一切。
摇光没说话,伸手招过一个侍女,颤颤巍巍的在她的搀扶下站起身来,然后从衣裙下小心翼翼的拿出了快要被装满的马桶,递给了面前的陌生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