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云和的记忆中她第一次见林仁羽是在他六岁时,一见面他就送了她那对兔和鹰,其实他们二人第一次见面远早于那一次,只是那时候云和并不认识他。
自阿羽成长为林仁羽后,他的世界里除了修炼就只剩仇恨。林正初在坐上谷主位前,找过他。
阿羽以前有爹娘的宠爱,日子过的十分惬意,只是半年间先后失去双亲,让他的生活彻底变了。
其实菱芙走的很不安心,她害怕阿羽被仇恨蒙蔽了心智,不计后果找林正初报仇,所以她什么都没告诉他,即便如此,她也担心林正初不守诺言伤了阿羽。
菱芙不知,她的阿羽拥有一颗七窍玲珑心。
小仁羽病好后,林正初独自来看他。小小的人儿,故意让林正初看见他匆忙戴上抹额的样子。
一个三岁的男孩儿,怎么会在伤病中还记得戴抹额,想来抹额下必定有什么秘密。
林正初端着药坐在床榻前,小仁羽泪眼婆娑的看着他,林正初关爱的抹去他的泪水,说:“仁羽,乖,喝了药就好了。”
小仁羽闻言,眉头皱起,泪水像得令般的刷刷流下。他大哭出声,言语断断续续,“叔父……娘亲不要我了……”
林正初连忙安抚他:“仁羽不哭,还有叔父呢。”
小仁羽蜷缩在林正初的怀里哭的失了声,直到林正初对他说:“抹额都湿了,戴着会凉气入体。”时,他才假装反应过来,捂着额头不给林正初看。
小仁羽的速度自然快不过林正初,林正初看着他额心的“陈年旧伤”故作心疼的要抱起他。
小仁羽慌乱的躲进被中,用被角盖住额头,一边躲着林正初,一边怯怯的说:“丑。”
林正初和颜悦色的拽过被角,他的力度大的让小仁羽不能挣扎。他打量着小仁羽额上的伤疤不语,似乎是在等小仁羽坦白。
小仁羽扭捏的用手挡住额心,憋着嘴说:“年前捉蝴蝶磕碰着了。”
“碰哪了,伤疤怎会这么深。”林正初连忙关心道。
此话一出,小仁羽的眼泪又出来了,他哽咽的说:“怕……怕娘亲责怪,自己错把菱粉当成药粉了,然后……叔父,我好疼啊。都怪娘亲,竟然将菱粉摆放在书架上……”他抹了把眼泪,像是想起伤口被灼伤的疼痛亦或是失去娘亲的伤感,哭的咬牙切齿。
菱粉是捉妖谷内常见的驱虫粉,每个屋子都有。林正初再摸了下他额上的伤疤,确实是灼伤,又不放心的拉起他的衣袖,检查他双臂上有无印记后,这才离去。
林正初走后,小仁羽摸干了眼泪,躺在床榻上,心事重重,小小的他刚才撒了谎才捡回一条命,现在正在谋划他自己的未来。
他知道就凭现在的自己根本报不了仇,他不能冲动,只有变得强大,才能夺回自己的一切。
那日后,林正初成了新任谷主,小仁羽被他养在身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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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幽阁的一场火,让小仁羽和小原白再也回不到以前了,两个人开始了躲猫猫的游戏,相互躲着不见。他们二人见得最多的地方就是林正初的蓬雲居。
小仁羽一有空就爱跟在林正初后面,他总是讨好的叫着叔父,林正初对此很是享受,他喜欢看他讨好自己。林仁羽也很满意现在的相处,这样他能知道林正初更多的秘密。
不过秘密终归是秘密,岂能让外人知道?更何况还是林仁羽这个短时间内不能拔掉的眼中刺。
接连三日,小仁羽来蓬雲居都看不见林正初。
这日,他在蓬雲居的地面上发现了一种不属于这里的泥土。
在小仁羽还是无尤无怨的阿羽时,捉妖谷被他那双小短腿跑遍了,更何况他经常会和娘亲一起外出寻花探草,他能清楚辨别捉妖谷的每一处土地。
是日,清灵山来了人,林正初设宴款待。小仁羽借口不舒服推托了宴会,去了一个地方。
他来到那处泥地,并未看见有什么不对,但是直觉让他往林中走的更深,约莫半刻钟,一座简易的木质小屋出现在他眼前。
他好奇走进,推开木屋,一张木床、一张桌子、两把木椅,简陋至极。他正欲转身离开,却被来人先推开了门。
林仁羽回想起第一次见云和,总会不自觉的勾起嘴角。那个女人,总是将自己弄的很狼狈。
满脸尘土的小云和,披散着头发,脸上几处擦伤,有一处还在出血。秀挺的鼻梁上沾了一道泥痕,身上宽大的衣衫已洗的泛白,怀中还抱着一只兔子,她好奇的盯着他。
小仁羽不喜欢被别人这样盯着,尤其还是一个脏兮兮的丑八怪。他扫过她眼中的好奇,发现这个狼狈的小姑娘有一双好看的眼睛,如何好看?
他不知道怎么形容,只是好像就那一眼便迷失在她的眼眸中,很温暖,像是苏南崖上那汪泛着粼粼波光的清泉。
“你是谁。”小仁羽出口打破沉默。
“小哥哥!”女孩甜甜的叫他。
小仁羽蹙眉,他何曾被人这样叫过。
那女孩没有多言,好像他出现在这里是很正常的事,只见她环顾一周后,便将怀中的兔子递给他,“小哥哥,帮我拿着。”
那女孩见他没接过手,直接将兔子塞在了他怀中。小仁羽被迫接过兔子,就见女孩撕下自己的衣袖,为兔子包扎后腿上的伤口。
这和自己想的不一样,原本他以为她这副模样是为了吃食,在他的认知中不会有人为了救一只兔子而让自己浑身是伤。
许是被她感染,他在林中为她找来草药给他敷上,女孩子还是不要留下疤痕。
那日他没有久留,为她敷上草药就离开了,还叮嘱她不要说看见了他。
女孩笑的狡黠,点头说好。
当晚小仁羽做了个梦,梦见爹娘没有去世,他还是捉妖谷人见人爱的少谷主。
自那后,他总会抽空去林子深处看她,她告诉他,她叫云和,是个孤儿,误闯进这里,被林正初收留。
小仁羽以为就像她说的那般,林正初收她为徒是好意,便也没有说什么。小仁羽在外是个嘴甜爱笑的孩子,可在云和这里,却是个沉默寡言的人。
只是,她想做的事,他总是会帮忙。
她想救鸟窝中的雏鸟,他就会爬树赶走鸟窝边的蛇。她想吃鱼,他会下河帮她捕鱼。她想认草药,他为她带来医术。
半月后,云和的小兔子伤好了,她要放生兔子,才跑出木屋的兔子被老鹰叼住,云和急了,她追着老鹰跑了很远,摔下了山坡。
小仁羽找到她的时候,她趴在地上,怀中紧紧抱着兔子,另一边是被她折断了翅膀的鹰。
小仁羽将她背回木屋,云和抱着一鹰一兔,泪水止不住的往下流。
“哭什么。”他问。
“鹰被我折断了翅膀……我不是故意的……”
“你救下了兔子。你应当高兴。”
“可是老鹰再也不能飞翔了,遨游天空才是它的世界,我毁了它的生活。它虽捉了我的兔子,可毕竟还没来得及伤害它。”
小仁羽第一次觉得女人是一个很矛盾的物种,那日他将受伤严重的鹰和兔带回了自己的听风阁。
走之前,云和送给他一个手环,那是用稻草编织而成。
小仁羽收下手环,没有说谢谢,云和却开口问:“小哥哥,明天你还会来吗。”
小仁羽看着她亮晶晶的眸子,点头。
云和白皙的脸上,笑意更浓,她说:“小哥哥你笑起来一定很好看。”
小仁羽闻言,想扯出一抹笑意,却又觉没骨气,怎能小女孩说什么自己就做什么,那样岂不是很没面子。
后来,林仁羽再面对云和笑时,哪怕是再诚挚的笑容,她都不曾夸一句“好看”。
翌日,小仁羽按约定去找云和,却发现不只是云和,连木屋都不见了。他暗自找遍了捉妖谷所有地方,都没有再看见她。
他没有想到半年的相处,她竟住进了自己心里。他知道那种感受,无关风月,只因孤独。
一年后,去清灵山治疗眼疾的林原白回来了,林仁羽站在远处,与他四目相交的那一刹那,双手止不住的握拳,指骨的响声,发泄着心中的怒火。
林原白双眸中闪烁的光芒,他见过,在云和的眼中见过。
他瞬间就明白了,林正初可怜她收她为徒,根本不是巧合,而是早有预谋。
果然,不久后,他再次见到了云和,只不过那个双眼如泉水般清澈的女孩,变成了一个行动受限的瞎子。
她怯懦的跟在林正初身后,不敢迈步,不敢奔跑,只能被人牵着。
“我叫云和。”她睁着的双眸中再没有那粼粼波光,一片空白,提醒着他:他们都是林正初的棋子,他们都没有真正的自由。
“这是送你的见面礼。”林仁羽扶着云和来到他听风阁的后院。
“是什么?”小云和被洗了记忆,现在的她是第一次来到捉妖谷,第一次遇见这个叫林仁羽的人。
“这里关着一只被折断了翅膀的老鹰,”林仁羽一直看着云和的双眸,“还有一只被戳瞎了眼睛的兔子,”他笑的别有深意,问道:“你猜,他们谁会赢?”
林仁羽见云和惊恐的表情,知道她什么都不记得了。
被吓着的小云和,自然不会回答他那个问题,她逃也似的离开了。
林仁羽看着她步伐不稳的背影,轻轻呢喃道:“我们都会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