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本书是鹿家的！”
安零略带疑惑地看着夜鸿书。
夜鸿书笑起来，老人脸上的深邃的皱纹如同湖水的涟漪。
“这么一看你就明白了，准确来说应该是北野鹿家编著而成的。”夜鸿书指着水印上的驯鹿之角：“这是一个简单的封印。这本《星野异述》采用的是星图创作的形式。星图之书如果不加以封印的话很容易在翻动的过程中将书里的内容扰乱。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星图之上都会施展封印之术。当然，著作人大多都会选用族徽来做封印，这也表明了著作的版权和归属权。”
“所以用手是没法触碰星图之书的，只有用著作人设定的特殊物品才能拨动。”安零恍然。
“不错，星图之书必须用相应的法杖才能拨动书里的内容。比如……”他递给安零那根木条：“你来看看这根法杖。”
安零接过夜教授递来的法杖。杖身用的是随处可见的松木，顶端裹了一层带细毛的藓类植物。
“这是北野苔原上的鹿尾藓。小鸣在寝室里种了一盆鹿尾藓，可惜什么都没长出来。”
夜鸿书的脸色瞬间暗淡：“不容易种的。鹿尾藓是北野苔原上的独有物种，只有北野大地才能孕育出来的生命。北野苔原被破坏之后鹿尾藓也从此绝迹，这根法杖上的都是很久之前保存下来的。”
“北野苔原为何会被破坏？”想起每次提到北野苔原，鹿鸣脸上都会出现的落寞，安零平时也不敢多问她关于苔原的事。
夜鸿书站了起来，背着手朝窗边踱了几步。他望着窗外似乎想起了很久远的事情，苍白的头发在寒风中摆动，安零这才发现他背上的灰羽其实更接近银白。她想起一段关于羽民的传说，传说羽民到一定岁数后就再也飞不起来了。
夜鸿书重新踱回讲台，拿起了桌上的书，他枯老的手抚摸着书脊，就像在轻抚一件心爱的文物。
“这本《星野异述》不仅囊括了天文、地理、历法、数术、物候，还提到了诸神时期的文明历史，包括太古、上古、远古时期诸神留下的圣神古迹。这是鹿家历代祖先耗费巨大心力才编撰出来的传世巨著。北野鹿家也正因此书成为了神界著名的书香世家，与南方的武学世家牛家并称‘北野鹿，南岭牛’。可谁又能想到，鹿家的灾难也因此书而起。”
“就因为一本书？”安零愕然。
夜鸿书缓缓点头：“十多年前，神界传出一个消息，说北野鹿家的《星野异述》就是混沌之书！这个消息神界引起了轩然大波。那时候神界恶徒们围攻了北野苔原，逼迫当时鹿家的族长，也就是鹿鸣的爷爷鹿禀昌先生交出混沌之书。”
安零摇头：“不对，《星野异述》不是那个什么混沌之书，否则现在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夜鸿书抬起了头，镜片下，他睁大了眼睛：“当然，这当然不是混沌之书。”他转过身重新扶了下眼镜，面对着安零，同她道：“那个时候鹿老先生也觉得不可思议，自然不会搭理那些宵小之辈。可是事情却开始往意料之外发展。北方诸地的氏族联合起来向神部递交了一份请愿书，要求鹿家自证清白，否则就以私藏禁书为由查封鹿家的金色翰林。”
“要知道金色翰林当年可是神界第一书馆，是鹿家的骄傲。鹿老先生怎么容得下这些人硬闯，无奈之下，鹿老先生将《星野异述》从翰林中取了出来，交给了当时昆仑学院的来章校长。本以为这场风波就此平息，未曾想鹿老先生年事已高，加之又为此事耗尽了心力，不久便与世长辞了。之后没过多久，极地冰雪向南方推移，整个北野苔原都被掩埋在了冰雪之下。”
安零感到一股寒意袭来，仿佛北野的冰霜正在爬上她的脊梁。既然《星野异述》不是混沌之书，那么鹿家怎么依旧摆脱不了失去家园的命运呢？
“混沌之书是什么？”有人故意将《星野异述》同混沌之书联系在一起，才让鹿老先生被迫将《星野异述》交出来。而那个能让鹿老先生产生如此巨大压力的混沌之书究竟何物？
“在盘古开天辟地之前，天地还是一片混沌。在这片混沌之中孕育着智慧、力量、情感、精神以及生命。直到有一天，盘古神用一把巨斧将混沌劈开。轻而清的缓缓上升，形成了天空，重而浊的则慢慢下沉，变成了大地。而此时中央的混沌之气聚集形成了一本天书，诸神将其称之为混沌之书。”
“混沌之书一出世，众神便为此争斗不休。之后便有了共工与祝融大战，撞倒不周山，无首刑天操干戚以舞，轩辕蚩尤逐鹿争雄这样的传说。每个人提到混沌之书的时候都会联想到无穷无尽的力量。正是这份力量，让诸神争斗不休。”夜鸿书教授深邃的眼睛里仿佛看到了那个充满血腥与战争的上古时代。
“那些曾经拥有过混沌之书的祖先们，他们之中有一半运用智慧和力量创造山川河流，给万物注入精魂和情感，他们成了后世供奉的神明。而另外一半，则堕入混沌，迷失在欲望森林里，他们不断毁灭，通过破坏汲取力量，他们降下灾难，在废墟中狂欢，最后，他们成了人人害怕的魔。”
“啊。”安零失声低呼了出来。她在土地庙前听见赤游子提到过混沌之书，他说是东烨将混沌之书带上了昆仑。
东烨，是那个人，那个异化的魔。
“混沌之书能让好变得越好，让坏变得越坏。”
“不。”夜鸿书摇头：“什么是好，什么是坏？正复为奇，善复为妖，物极必反。混沌之书是混沌的产物，混沌是不分好与坏的。”
安零一时说不上话来。
“混沌之书本身没有力量，可是却能窥探人的心灵，混沌之书正是利用了这一点释放人心的欲望，激发出无穷的力量。一旦堕入混沌之书的掌控，很多事就身不由已了。”
“正因为这样，混沌之书才成了禁术。”
“不错。但越是禁止就越有人想得到。”夜鸿书教授说道。
“如何才能不受混沌之书的控制。”安零想了想，问道。
夜教授微微叹了口气：“就连真神都不敢说自己能够完全不受混沌之书的控制。祸兮福所依，福兮祸所伏，那时候给世界带来的是祝福还是灾难，谁也无法预料。”
“那可不是真正的神明，真正的神明是会带来祝福的。”
夜鸿书一愣，抬起了长长的眉毛，倏尔，他又笑了起来，不过这一次老人的笑容像秋日午后的池水，平静且柔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