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一小的时候,是在镇里长大的,父母为了生活,去了贵州,而诺一陪着奶奶,两个人相依为命。
他们住在河边,隔壁的邻居还有几户渔民,奶奶与人为善,常常有人送些新鲜的河鱼,或许是受了奶奶的影响,诺一从小与人为善,身边的朋友常常有很多。
那时,奶奶种了四五块菜地,偶尔放学之后,诺一会陪着奶奶去给菜淋水,奶奶挑着两个空桶,到了菜地后,诺一负责去塘里提水,然后给奶奶淋菜。
偶尔,不需要打水的时候,诺一会坐在水塔旁的台阶上,往后一躺,是蓝蓝的天空。
诺一常常会有些奇怪的想法,为何自己有两个眼睛,一个嘴巴。有时又想着,是否如今的一切,只是一个梦。
然而,这一切不是梦,生活就这么实实在在的发生在眼前,没有波澜,亦没有饥寒。
八九岁的时候,他从卖手机的姐姐那拿了个赠品,一个苹果模样的小机器,最初只拿它当玩具,晚上睡觉的时候也在捣鼓着,突然有一晚被他放出了声音,从那时候起,听收音机成了诺一和奶奶睡觉时的一项娱乐。
没持续多久,爸爸给家里买了彩电,就摆在床正对着的柜台上,于是诺一和奶奶晚上的消遣成了看电视。
他们看杨门女将,看情深深雨蒙蒙……生活突然变得有滋味了起来,以前两个人躺在床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断断续续,很安静。
现在两人看着电视,奶奶有许多都不懂,诺一就告诉她原因,小男孩的自豪感油然而生。
早上,奶奶清晨五点半便起床,搬着椅子坐在门口,看着面前的池塘,久久不语。
偶尔有一两个行人过去,奶奶认识不认识都会问声好,诺一奶声奶气跟着叫一声叔叔或者爷爷,收获的总是善意的微笑。
春去秋来,两个人就这样度过了十五年,诺一高中去了一中,偶尔放假去姑姑叔叔家的时间也多了一些,他喜欢吃叔叔的菜,喜欢和鑫仔一起玩,周末他们会一起去出去打篮球或者上网,打乒乓球或者去图书馆看最初的知音漫客,又或者只是在健身的地方玩。
男孩儿慢慢大了,奶奶的陪伴已经习惯,更希望有一个陪着自己玩的人。
直到大二,奶奶突然间就病了,据说很严重,她住进了附一,一中半个月放一次假,诺一每每放假都会自己去医院看奶奶,呆了没一个小时,又觉着无聊,想要离开。
毕竟从小带到大的,奶奶也知道诺一心性,急急催着诺一走,诺一假模假样地要留久一点,最终还是被奶奶劝走了。
又是三个月,奶奶像是心有所感,硬是回了小镇,半个月后放假,诺一回到小镇,此时的奶奶,瘦的只剩皮包骨了,她的意识已经模糊,双眼无神。
妈妈在一旁喊,妈,诺一回来看您了。
奶奶手指动了动,诺一连忙握了上去,他轻轻喊道,奶奶,奶奶。
然而,奶奶没有像之前一般,回过头笑着问他,你叫我干嘛?
一声声呼唤,如今却没了回应,诺一突然鼻子一酸,眼泪哗哗流了下来。
好似知道诺一哭了,奶奶的眼角淌出了一滴晶莹的泪花。
邻居也进来了,他们说你奶奶这是知道你回来了。
晚上吃完晚饭,诺一心情变得沉重起来,每每看到瘦成皮包骨的奶奶如今躺在床上,就没来由的一阵心酸。
明明上个月她还躺在病床上,模样也没什么变化,只一个月呀。
爸爸说奶奶得了喉癌,后期严重,吃不下东西,饿成了这般。
诺一突然想起来,自己以前在外面调皮,奶奶吓他,要拿袋子装他卖了,在他吓得快要哭的时候,奶奶又哄着他。
当天晚上,奶奶走了,哥哥发现的时候,在二楼大喊,诺一从三楼跑下来,紧接着是爸爸妈妈,姑姑叔叔,伯伯婶婶……
姑姑当时就哭了起来,诺一看着难受,紧跟着也哭了起来。
奶奶的一生,好像一直都在付出。
当初诺一的爷爷好像是回收站的站长,其职务堪比镇长,本可以利用职务,把子女安排到好的单位,但因为性格原因,平常又爱好打牌,家里的事常常不管。
所以对于爷爷的印象,诺一反而不深,只记得爷爷走的时候,家里条件不好,他躺在床上,常常让诺一倒水给他喝,诺一那时年纪尚幼,不知道烧水,有时家里没水了,只能倒自来水。
没过多久,爷爷就走了。
爸爸说,人这一辈子其实是有因果的,爸爸还说家人永远都是家人。
高中的时候,一个微笑让诺一忘了自己,一次拒绝让诺一开始改变。
他认识了狗,两个人常常假期一起出去玩,去网吧包夜,在桥下喝酒,累了,就去狗的家里睡觉。
狗的父母远在广州上班,平日里在一中住校,放假了就回来,房子长期都是自己一个人住。
那时诺一的父母已经去了一中,诺一每天吃妈妈煮的饭,但并没有多少自由,所以狗的生活让他向往。
大学的时候,才第六天,闲不下来的诺一便烦了,学业的简单,生活的枯燥无一不在提醒他,这不是他要的生活。
他报了英语晨读,每天提前一个小时去学习英语口语。每天晚上也会拿着球,在宿舍练球,生活慢慢多了些滋味。
不久,高中同学野猪买了新车,来学校找诺一兜风,在衡州大道把速度奔到一百二十迈,诺一把手伸出去,充实的感觉让他喜笑颜开。
野猪说,要不我给你投钱,你开个商店吧?
两个人一拍即合。
诺一平日在学校里,空闲的时候偶尔会拿包烟去门卫叔叔那坐坐,时间一长,建立了深厚的友谊。
商店风风火火的开了起来,虽然门卫叔叔大开方便之门,但隔壁的兄弟班已经开了一个商店,建立了不少的人脉。
生意虽然没甚起色,但至少多了个消磨时光的地方。
每天守在宿舍,偶尔会有人过来买点东西,心灵突然多了些寄托。
宿舍的隔壁,是宿管叔叔,偶尔诺一会拿着啤酒或者小零食过去,一来二去,诺一和两个叔叔熟了下来。
两个叔叔心善,常常有了好菜,总会叫诺一过去吃饭,三个人小酌一杯,看的同学满眼羡慕。
不久,学校整改宿舍,明令禁止宿舍开小商店,其他的商店纷纷关门,诺一眼睛一亮,机会来了。
很快,诺一的生意便起来了,有着宿舍的关系,八栋宿舍的商店只他一家,他给商店取名:天天。
生意好了,钱自然也多了起来,每天晚上也可以出去喝酒了,那段时间,每天醉生梦死,认识了阿龙、林宇,结识了阿振、小明、小鹏,
因为喝酒,躺在学校的公交车的底下睡过,也趁着醉意,叫了四五十个人,以大一的身份,揍了群大三的学长。
诺一与人为善,倒不是惹事,但只有这样疯狂过,才能让枯燥的生活多出一点乐趣。
大学风风火火而过,学业也算过得去,诺一最终去了广州,
工作算不上辛苦,平日里凌晨一个半小时便是一天的工作时间了,即便在一线城市,但省却了早上挤地铁的艰难,连住的地方也不需要担心。
时间空闲下来,诺一的路子便野了起来,白天就去逛公园跑步,晚上就去宏哥那帮忙,自己站在麻辣烫的柜台前,配料、淋汤、收钱、找零,忙完之后,混宏哥一两瓶啤酒喝。
一七年春运,诺一被派去跑车,一个来回下来,回来的时候已是凌晨三点多,偌大个广州,除了火车站外还稀稀疏疏有几个生意人,整个环境安静的可怕,疲惫的心,急需一碗热汤。
偶尔会遇见宏哥还没收档,一个人坐在那喝酒,或者和涛哥两个人摇骰子。
诺一屁颠屁颠地过去,喝个酩酊大醉,摇摇晃晃地帮宏哥收档,偶尔醉到不省人事,自有宏哥送诺一回工区。
宏哥说,以后你跑车回来,和我说一声,我这总会给你亮一盏灯,等你过来喝两杯。
诺一一边喝着冰啤酒,内心却异常温暖。
那时已是广州的十二月,凌晨尚且需要棉外套,诺一和宏哥碰着酒,千言万语,最终只是一个字,喝!
生活总会有不同的模样,而诺一也会长大。
因为工作需要,诺一去了佛山,时间一下被工作挤满了。
每天下午,老大会打电话叫诺一回去吃饭,原本嗜辣的他,竟然也开始明白了原汁原味这四个字。
那时佛山尚且有十四组侧线道岔需要更换施工,从前期的电缆径路调查,到放电缆,再到施工,配合工务对新装道岔捣固,和换岔后期的水泥敷设,诺一忙得昏天黑地。
老大调离后,诺一搬去了工区,住在了那个不足十平方的小房间。
每个星期天晚上诺一会申请点外,安排好星期一的工作,早上陪着老师傅们一起出去干活,回来的时候已是中午,出去买一条三斤重的草鱼,七块钱青红辣椒,五块钱葱姜蒜,七个鸭蛋,一卷细粉,再搭一些青菜冬瓜什么的。
回来就把鱼修刀成小块,用油煎制两面金黄,留几块下粉,其余全部打包放冷藏。
星期一到星期五就守在工区,偶尔周末还要去盯控,时间紧张,伙食就是衡阳鱼粉。
偶尔,诺一的心也会激荡起来,趁着中午或者下午的空档,出去买一些喜欢的菜,或者煲一锅汤,一个人慢慢吃,想起以前的疯狂,突然觉得生活到底平淡是真。
晚上忙到凌晨三点,喝一瓶纯牛奶刷牙睡觉,躺在床上看着TVB新出的港片睡觉,每天一个鸭蛋,每个月洗一回被子毛毯,晒一晒枕头娃娃,虽有工作的繁忙,但也有一个人的宁静。
工区门口有一颗人参果树,上面结满了人参果,偶尔空闲之时,摇一摇树,鸭蛋大的人参果便从树上掉下来,剥皮、吃肉、吐核,是难得的趣事与惬意。
三哥老甄,在人参果树旁边开了块菜地,准备种青菜,诺一也会过去逛逛,给青菜浇点水。
换岔施工完后,工区空闲了下来,诺一有时间去宿舍找工务的小哥哥打球,全是单纯的肉体对抗,半个小时就能让衣服湿透,八点半回来换上工作服,准备工作前的事情,九点半等同事到齐了,开会,出发,干活。
生活突然变了个模样,忙的时候,连把冰箱里面的鱼拿出来稍稍煎下,加冷水熬汤,加鸭蛋和青菜辣椒,最后放细粉的时间都没有。
诺一突然想离开,去哪都可以,忙点,累点,干活辛苦点,但不是这样,付出了一腔热血,但最后成了理所应当。
诺一从来都觉得自己会是一个付出很多,渴望很少的人,但如果付出之后,连那一点点的渴望都没有得到,他最终的结果只能是逃离。
他不怕付出,但害怕付出变得没有意义。
佛山的十个月,见识到了另一种生活,诺一逐渐开始明白过来,生活中并不是你付出了感情,就能收获感情,也有可能是理所应当的自以为是。
既然如此,那便离开吧,换个环境,也换个心情,只是还牵挂那些可爱的人。
以前看天道,诺一常常想,一个人怎么可能像丁元英那样去活,每天听着音乐,喝着茶,抽着烟,吃啥都无所谓。
等到以后就找个安静的地方,有钱了就找个更安静的地方,他想要一所房子,隔音效果极佳,他可以把音响开到最大,淹没在至纯至真的声音中,不必理会国际战争,不必关心楼市房价,更不用发愁有人敲门抗议噪声太大。
他沉溺在音乐的海洋,成了永恒。
其实,真有的,不同的工作,生活便有了不同的模样,没有最好的生活,但真的有最适合自己的生活。
有个姑娘省吃俭用,在三十六岁的时候买了三套房,然后退休,靠着房子出租养老。
平日里节俭的她,对于流浪的小猫却很大方,她完成了自我的救赎。
诺一没那么疯狂,倒是做菜一直都是自己的喜好,能够找个有山有水的地方,开一间小餐厅,来来往往的行人开心地吃着他做的食物,说着各自的心事。
诺一闲来无事,洗手泡茶,一边品,一边把故事写下来。
他会养只大狗和小猫,大的欺负小的,他便敲他狗脑袋。生活中最大的烦恼便是给这一大一小洗澡,
陪父母百年归老,寻一人粗茶淡饭,日子惊不起波澜,亦没有壮丽美景。
只平平淡淡,把生活过的更像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