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他虽然凝神戒备,但那个白气将他驱到佛塔入口三丈之外后,便没有再行追上,它无形的身体,依然飘荡在那个无名的声音身边。
“你是谁?”那个凶灵瞪着铜铃巨目,冷冷地道。
苏御风暗中松了口气,定了定神,朗声道:“你误会了,我并非有意冒犯这,只是初见之下,却不知道为何响起了以前的往事……”
那凶灵哼了一声,脸色稍和,显然他确有神奇异能,但说话声音却仍是一般冰冷,道:“看你年纪轻轻,又是初犯,我不与你计较。此处乃是妖魔鬼魅之地,不是你来的地方,你快快走罢!”
苏御风眉头一皱,按他心意,便是不愿到这个地方来,但是无奈他必须来……
不过,在苏御风临进来的时候,宏文法师找过他,想想手中的玉牌多半最重要的秘密就在浮屠佛塔之中,不料入口竟有这么一个道行高深的凶灵镇守,着实麻烦。
他这里正苦恼思量,那里凶灵见这男子目光在自己身上扫来扫去,同时不时向自己身后黑暗的塔顶深处张望,显然是想打这个浮屠塔顶的主意,不由得勃然变色。
“呔!”那凶灵怒喝一声,道:“臭小子,我劝你莫要自找苦吃,这塔顶之中乃是绝世妖物,你进去了也是自寻死路。而且我镇守佛塔,决然不会让外人进去的,你早早死了这条心罢!”
苏御风哼了一声,哪里肯这么容易死心,道:“刚才我听到那个声音是谁?”
凶灵一怔,双眼中精光大盛,道:“原来你也是听见了那个声音?”
苏御风察言观色,心中隐约对这声音的疑惑有些猜测,但口中仍接着道:“当然了,那声音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家伙……呃,我不是说你,你莫生气!”险些说漏了嘴的苏御风连忙对着大怒的凶灵补了一句,然后道,“那声音听起来总是让我想起一些东西来,不知道是什么?”
苏御风“么”字还未说出口,那个脸色已然大变的凶灵突然发出惊天动地的一声大吼,生生将苏御风的话逼了回去,同时震的他面容失色。
“你说什么,这声音能让你想起什么?”凶灵整个身子都开始剧烈颤抖起来。
苏御风有些愕然,道:“是啊。”
凶灵仰天长啸,悲愤之极,霍然转身,看他模样,简直就是不顾一切地正打算冲进佛塔的顶层,找到那个找到那个声音一般。
但就在这个时候,苏御风与凶灵同时都是一怔。
彷彿永不停歇的、从佛塔上层中吹出的阴风,突然停止了。
天地间,像是一下子少了什么一样,特别的寂静。
凶灵瞬间面如死灰。
他的嘴张大了,彷彿要说什么,又像要使劲全身力气呐喊,可是,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然后,他缓缓转身,向苏御风望去,忽地,他的身形又是大震,巨大的身躯一软,竟然是在苏御风面前,跪了下来,放声大哭。
苏御风吓了一跳,他出身正道,生平诡异之事也不知道见过了多少,但道行如此之高的一个凶灵突然在前方大声悲泣,实在是生平仅见。只是看那凶灵伤心之极,偌大的身子,竟是不停颤动,虽然只是由白气组成,只是那悲伤情绪,竟彷彿都活生生的呈现眼前。
苏御风缓缓的看了他一眼,那凶灵竟不曾注视着他。
可是就在那一刹那,冰冷的佛塔之中,那凶灵徒然变成了一个婉约美丽的女子。
两行清泪,悄悄从她的眼睛中滑落。
原来,千百年的时光,还是抹不去深深的一缕伤怀么……
苏御风愕然望着这个伤心的美丽女子!
头上的塔顶之中,远远的一声低吟,像是什么东西,从长眠中醒来,发出了第一句的声音。
阴风再起,声更凄厉!
就连佛塔的天空、天色,也这般黯淡了下来。
一道闪电,刺穿黑云。
一道惊雷,炸响天际。
雷电轰鸣,转眼间撕裂天空。无数的黑云如沸腾起来,从黑暗的天空汹涌涌来,聚集在阿修罗浮屠的上方。
瓢泼大雨,轰然而下,夹杂着巨大的冰雹,将地面上打的坑坑洼洼。
苏御风吓了一跳,侧听塔外,那人声在风雨中飘荡。那女子却是霍然抬头,望向天空,一切的风雨冰霜对她似乎都毫无作用,但她的眼神中,却充满了绝望。
“啊!……”
她仰天大呼。
就在这绝望的呼啸声中,浮屠里异啸响起,从远及近,越来越快,越来越响,到最后已然震耳欲聋。苏御风只觉得脑海中轰鸣一片,竟似要裂开一般,忍不住为之变色,连忙向远处掠去。
而那个女子,猛然转身,将自己的身躯堵在浮屠二层入口处,横起巨剑,怒目横眉,竟无丝毫惧色,淩然而立。
那啸声越来越是响亮,转眼间已然冲到二层洞口。
天际巨雷轰然炸响,天地呼啸,彷彿整个悬空法寺所在的大地一起晃动。
昏暗中,女子看去就像一个摇摆而无力的小船。
那片深深黑暗,如张牙舞爪的魔兽一般,从佛塔二层的黑暗之中向她扑来。
女子怒啸,迎面冲上!
巨剑倒映着天际划过的闪电,斩向黑暗,黑气瞬间被从中切开,却又立刻从两旁扑上,以无比迅速的速度淹没了她的身躯。
“嗷……”伴随着一声震撼大地的声响,一把巨剑旋转着腾飞在空中,不偏不倚的插在苏御风的脚下。
苏御风面容失色,瞪着大眼睛,看那团吞噬奇异女子的黑气,如同苍穹之上的滚滚黑云,可是,那个刚才两行清泪的女子,却无声无息的消失不见了。
下一刻,这团黑气迅速向着苏御风飞驰而去,像是要同时吞灭他一样。面如死灰的苏御风,在那黑夜苍穹的雷光之下,一道惊恐的身影不由的颤抖着。可是那团黑气似乎不在乎这周围的一切一样,飘舞在苏御风的上空,像是要炫耀一般,阴霾恐怖……
“哈哈哈哈……”笑声,是谁的笑声。
像是荒野坟地那凄厉野鬼的长啸,又如深夜里那独行野狼的哀号……
可是就在下一刻,突然一个声音,却似是那样的熟悉,像是三年前的那个夜晚,那个风雨交加,雷云密布的夜晚,一双血手,一个请求,一道白光。
苏御风愣愣的仰望着头顶的那团黑气,像是乌云一般漂浮在上面,可是,就当苏御风想要在那深邃的黑暗之中寻找着什么时,那团乌云缓缓的散开,似是变成了一个透明的镜子一样,而在那个乌云镶边的虚幻镜子内,一个身影深深的触动了他的心。
一个全身黑衣的蒙面人,从黑夜中匆匆离开了一个充满血腥的农家小院,然而,这个院子里静静的躺着一对夫妇,却在那夫妇的身旁多了一个泣不成声的孩童,在无助的摇晃着那慢慢变得冰凉的夫妇。
可是,画面慢慢变得模糊,变得朦朦胧胧。却在下一刻,幻象镜子内赫然出现了两个人躲在黑暗的小屋内,而在苏御风的眼中,一眼就可以看出,其中一个就是那蒙面弑杀自己父母的凶手黑衣人。那个黑衣人从另外一个蒙着面的人的手里接过一件泛着白光的宝贝,那便是,便是千年寒玉牌。
这一刻,苏御风似乎明白了什么,仿佛,仿佛在这面神奇的幻象前告诉自己,这是一场交易,一场弑杀无辜,让一个孩子变成孤儿的交易,此时他的心猛然的跳动了起来,额头脖颈的青筋勃然爆发,心中那掩埋五年之久的怒火似乎在这个画面之下砰然迸发了出来。
可是,还没等苏御风喘息过来,下一刻,这幻象之中只剩下了黑衣凶手一个人,可是他的手缓缓的落在了蒙在脸上的面纱上,慢慢的摘下了蒙面。
“砰砰砰……”
安静的几乎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仿佛佛塔外面那连绵不断的雷雨声,早已经被掩埋在了心里。静静的几乎五年的光阴就是等待着这一刻的到来。
可是下一刻却让他目瞪口呆。随着面纱的摘落,缓缓的一张熟悉的面孔,似曾那样的熟悉。“是他……真的是他……”苏御风在心底低沉的念着,仿佛交杂错乱的怒火一下子熄灭,但是却又如自己坠入了深深的黑暗深渊。
“轰隆”黑夜苍穹的一声惊雷,震天四向,像是整个浮屠都要倒塌一样,周围墙壁上的碎石纷纷落下,可是苏御风却呆呆的再也走不动了。
似是大梦初醒一般,苏御风久存心底的谜团终于在今日解开。
可是就在那撕裂黑云的电光忽的照耀在他的彷徨的面孔上时,一系列的哀愁徒然升起。
刚才那幻境中玉台之上的骷髅是谁?那守护浮屠的凶灵为何要跪在自己面前哭泣?那黑云幻境中的蒙面主使又是谁?自己的父母又为何招来杀身之祸,而自己又是何人?
接二连三的疑惑,一团团的迷雾,却似走不完的路途,哪里才是真像,何处才是终点。
苏御风缓缓的向后退着,脚步不由的沉重了许多,心中的那块磐石似乎更加的重了几分,无辜,绝望,世态炎凉,这一切的一切都似乎让苏御风无法接受,却不知道在那一刻,一滴苦涩的泪水,静静的溢出了眼眶。
静静的,风声似乎安静了,雷声似乎销匿了,只剩下不段闪烁的闪电,恍惚的照亮了那一张苍白流满泪痕得脸。
这一刻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停止了一样,时光如同倒流,却都是那样的悲伤,曾经的欢乐不见,曾经的温暖陌然,剩下的似乎只有心中那一丝丝的冰凉。
苏御风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也不知道下一步该蹋向何方?
“扑通……”
一声沉闷的声响,苏御风的双膝硬生生的跪在了地上,那声音回荡在可怖的佛塔之内,从此似乎再也没有了光阴,没有了声响……
但这一切的一切仍在继续,即使苏御风想要停止下来,却无人至理。
片刻过后,那团漂浮的黑云缓缓的会散,像是从来没有发生一样,就这样消失在苏御风的眼前。此时,苏御风低垂着头,深深的喘息着。
“这,都是怎么了?这一切都是怎么了……”苏御风心底里无声的呼唤着,像是阴灵的无形之手,狠狠的抓住了他的心,酸楚的不由叫他不停的颤抖。
可是冥冥之中,那声音再次的响起,似是呼唤,似是哭泣,似是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