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武松得了知县钧旨,去乡下捉拿贼盗,数日未归。金莲便觉得家中冷清了许多。茶前饭后常常思念武松,有时站在门前望武松是否归来,晚间也议论武松往事,听得如痴如呆。便叫武大常去县前打探武松消息。
这日在楼上独自烦恼突听楼下一声:“嫂嫂,武二归来了!”金莲听了这话,慌忙重整粉面,换了件艳色衣裙穿上,急匆匆奔下楼来,见了武松风尘仆仆,一脸的憔悴,心中一阵苦痛,流下泪来,哽咽道:“叔叔......”便说不下去。武松也不多想,见金莲流泪,安慰道:“嫂嫂,不必伤心,武二这不好好地站在你面前吗。”金莲转啼为笑道:“叔叔且请上楼洗漱更衣。”武松上楼去,金莲这颗心方才放下。
从这时起,金莲比往日更殷勤。武松过意不去,便去街上买了一匹彩色缎子与金莲做衣裙。金莲更是受宠若惊,笑嘻嘻道:“叔叔,如何使得。”口里这样说着,心中便是笑开了一朵花,双手接了道:“既是叔叔这样错爱,奴家不敢推辞,只得收了。”
武松每日去县里画卯,不论早出迟归,金莲炖汤做饭,欢天喜地服侍这武松。金莲有时说上一句半句疯话,武松也不见怪,只当叔嫂之玩笑。
金莲春心已动,初时还不觉得,渐渐便将武松常常挂在心上,有时不知不觉便在武松前买乖买巧,要博武松关注。吃饭一双眼睛只看在武松身上。这时才觉得自己暗中恋上了武松。念头一出,便告诫自己,万万不可,武松乃是夫君亲弟,骨肉之间,怎可如此。越不去想,越是心火难灭。
一日,武松画卯回来,武大早出去卖炊饼去了。金莲端上饭菜,与武松同吃,边吃边问道:“叔叔青春多少?”武松回道:“虚度二十五岁。”金莲道:“长奴家三岁。叔叔别处莫不是有婶婶,可取同住也好。”武松道:“无二并不曾婚娶。”金莲心中寻思道:“武松与武大一母所生,他生得这般雄壮,老虎都打得,必然好力气。想那武大,三寸丁谷树皮,三分似人,七分像鬼。我若嫁得武松,便是过上一日也好。”越想越爱,拿眼不住地看武松。武松被看不过,只有低下头,只顾埋头吃饭。
金莲心中欲火已越烧越旺,再也压制不下去。武大是个善弱的人,哪里看出这些来。
转眼冬去春来,天气还冷。连日阳风紧吹,四下里彤云密布,纷纷扬扬,飞下一天的大雪来,那雪直下到一更天气,却似银铺的世界,玉碾乾坤。次日。武松清早出去县里画卯,直到日中未归。家中武大已早早出去卖炊饼,金莲便去武松房中簇了一盆灰火,心中自想道:“今日着实撩逗一撩逗他,不信他不动情。”便去厨房中备下酒菜,专等武松归来。
金莲独自一个冷冷清清立在帘子下等着,只见武松踏着那乱琼碎玉归来,金莲忙揭了帘子,陪着笑脸迎接道:“叔叔天气冷不?”武松道:“感谢嫂嫂挂念。”自己把雪拂了,解了腰里缠带,脱了身上鹦哥绿伫丝纳袄,入房里搭上。金莲便道:“奴等了一个早晨,怎么你却不归来吃早饭?”武松道:“县里一个相识请吃早饭,刚才又有一个人要请我,我推辞了,一直走回家中来。”金莲道:“屋中有些冷,你烤烤火。”武松便脱了油靴,换了一双袜子,穿了暖鞋,拽了椅子自己坐在火边烤火,金莲飞快的把前门上了栓,后门也关上,回到自己屋中,重整云发,在匀粉面,换了红裙绿袄,打扮得妖妖娆娆,搬了酒肉入武松房里来,摆在桌上,武松道:“哥哥外出未归,在等一等。”金莲道:“你哥哥每日做买卖我陪你饮三杯。”武松道:“还是等哥哥回来同吃。”金莲急道:“哪里等得他,等他不得。”话犹未了,早暖一注子酒来,金莲也拽个椅子,坐在火边,火边桌子上摆着杯盏,金莲拿着盏酒,擎在手中,看着武松道:“请满饮此杯!”武松接过手来,一饮而尽金莲又筛一杯酒来说道:“天寒气冷,二郎饮个双杯。”武松又接过来一饮而尽。武松也筛一杯递与金莲,金莲也是一饮而尽。
金莲在筛酒来,放在武松面前。此时金莲酥胸微露,云发半簪,脸上堆着笑容说道:“我听闲人说,你在县前东街养了个女的,又没有这话?”武松道:“嫂嫂休要听外人闲话,武二不是那样人。”金莲半眯着眼道:“我不信,只怕你心口不一。”武松道:“嫂嫂不信时,可问哥哥。”金莲笑道:“你哥哥他懂得什么,要是晓得这样事时,就不卖炊饼了。”又筛一杯酒:“请再饮一杯。”
金莲与武松又饮了三四杯酒,春心早已轰动,哪里按捺得住,只管把闲话疯话来说。武松已有八分知晓,自家把头低下,不在答理金莲,用火棒去火种簇火。
金莲又暖了一注子酒,一只手拿注子,一只手便去武松肩头捏了一下,说道:“啊呀!你怎么只穿这么少,不冷吗?”武松心中已有五分不快,也不应她。金莲见他不应,劈手夺过火棒,口中说道:“你哪里会簇火,我与你簇火。你只要像火盆一样常热便好。”武松心中到此已有八分焦躁,只是不发作。金莲欲心似火一样燃气,也不看武松脸色,却筛了一杯酒,自呷了一口,剩下半盏,看着武松道:“你若有心,请饮了此酒。”武松劈手夺过,泼在地上,像火山爆发一样说道:“嫂嫂休要这般不识羞耻!”把手一推,险些将金莲推倒在地上。武松瞪起眼来说道:“武二是个顶天立地的人,不是那等伤风坏俗的主,嫂嫂休要这般不识廉耻。为此等勾当,尚有些风吹草动,武二识得你,拳头便不认嫂嫂,再不要这样!”金莲这时酒也醒了,满脸通红,口中说道:“我与你自做耍了,叔叔何必当真,叫奴家好惭愧啊。”说完收杯盏家伙,回自己房间里,洗了脸,脱了衣裙,换了旧时衣裙,倒在床上自己伤心叹息:“叫我以后怎样见二郎。”
未牌时分,武大挑了担儿回来,金莲慌忙开了门,武大进屋,歇了担儿,随到屋里,见金莲双眼红肿,武大问:“姐姐与何人争闹来?”金莲也不回言,安排饭食让武大吃。武大来到武松房间叫道:“二哥,我与你吃上一杯。”武松自在床上闷闷不言。武大在金莲身边说道:“叔嫂拌几句口舌,过几天就好,姐姐不必记在心中。”金莲默默无语,只是流泪叹息。
次日天明,武松便去县里,金莲连忙整治饭菜,盼武松早些归来用饭,也好放下前嫌,叔嫂重修旧日情份。武松出去不久便归来。金莲忙躲入屋中,叫道:“叔叔饭菜,奴家做下,请叔叔自用。”许久不见动静,金莲出屋观看,见武松引了一个士兵在收拾行李要搬走。金莲这时哪里顾了许多,冲上前对武松说:“叔叔,嫂嫂纵有千般万般不是,你怎能这样搬去,叔叔请看往日薄面,留下来,不要搬出去,免了邻舍笑话我们叔嫂二人。”武松让士兵将行李挑出门去,回过身对金莲施了一礼道:“嫂嫂自重。”说完,头也不回,扬长而去。金莲望着武松远去的背影,眼中在此流下泪来。